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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你的幫忙,我還真不知怎麼辦。”她說,並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過了一個禮拜之後,甚至連陳洋都習慣叫董丹幫他做事了。小董,幫我把魚缸的水換一換;小董,去把那一盆枯死的盆景扔出去,再買盆新的來;小董,幫我去跟醫院櫃檯結個賬,然後再把我的東西搬到車上,別人搬肯定會砸了;小董,把這窗簾全拆下來,讓這屋子跟醫院那間病房一樣,亮堂點兒;小董,去跟廚子說,讓他立刻把他錄音機上的無聊小調給我停了。
出院之後,不到一週,陳洋已經非常習慣董丹待在他的畫室裏。不論是在畫畫、讀書、打電話,甚至和李紅拌嘴,他都並不在意董丹在場。董丹是一份不礙事的伴隨,快樂而滿足,在任何背景裏他都協和。反倒是董丹缺席的時候,陳洋才發覺他那無聲伴隨的重要。有時董丹從外面辦了事回來,看見老藝術家焦躁不悅地問他剛剛跑到哪兒去了。另外有些時候,老藝術家畫了一半,筆突然停在空中,一動不動好一會兒,彷彿是想抓住遺失了的一個念頭。在這種時候,董丹也從不出聲,他好像知道,有某種神聖而神祕的東西使陳洋成爲了陳洋,使其他藝術家成了其他藝術家。甚至有幾次,老藝術家無助地放下畫筆,喃喃說着他已經江郎才盡了,現在的他無異於一臺造糞機器。這時他突然注意到坐在他畫室角落裏的董丹,並不帶任何批判,只是平和安靜地看着他。
“你結婚了嗎?”一次老藝術家問道,一邊用手扯着毛筆的筆尖。
董丹笑說他結婚了。他心想,他已經告訴過他四次了。
“你們倆怎麼認識的?”
董丹又笑了起來,他的戀愛故事他也告訴他不止一次了。
董丹是五年前在他老家遇見小梅的。那時他在廠裏剛滿師,回家探望父母。到家的第四天,他在自家的前院瞧見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在補衣服。那天他起晚了,父母早已下了地。她坐在一堆柴上,坐在白楊悉悉嗦嗦的樹影裏。他從窗子裏喊了一聲“喂!”,問她在做什麼。她回答她有名有姓,不叫做“喂”。他走到屋外,看見她原來補的是他工廠的制服。
董丹問她:“你怎麼可以隨便幫陌生男人補衣服?”她指着停在屋檐下的那輛舊自行車:“看到沒?我把它擦那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