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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成都,劉隊長立刻被召去開會。他的兒子小半拉兒擠眉弄眼地到處說:“林禿子摔死啦!”
“啊?!你怎麼敢……”大家想這孩子準瘋了。
“我就敢叫他‘林禿子’!”他拍拍面積很可憐的胸脯。
小半拉兒最近心情很好。他多了個夥伴,是條肥肥的小狗。這隻良種牧羊犬是孫煤那個女兵班救下的一條命,有次途經一個道班時,狗的兄弟姐妹正被人逐個烤了喫。狗名叫“顆勒”,因爲它是條男狗。藏民叫“顆勒”就像內地管十分熟識的人叫“爺們兒”。回到成都,活玩具已長成一條真正的狗,站着、走着、叫着,都有點威風凜凜的味道了。除了小半拉兒整日跟它廝混,再沒人顧上搭理它。因爲劉隊長開完那個重要會,馬上又召集黨員,然後是團員,然後是青年、羣衆。直到開會前,伊農聽某個黨員一口一個“林禿子”,他還結結巴巴要闢謠。炊事兵小周聽完文件後,一下反映不過來,受了刺激,夜裏大哭不止。炊事班長吳太寬問他抽什麼風,他泣不成聲地說:“不曉得毛主席現在還住不住在中南海……”原來他操心偉大領袖的安全。一切日常生活都停止了,這院子跟全國各地一樣,每個人都呆呆傻傻,腦子卻都在飛快地轉,思考的盡是大事情。
最繁重的任務是寫批判稿。孫煤這個班的稿子老收不齊。團支書指責她,她就快快活活地說:“我們班沒文化!”她們班的女兵寫一篇稿子,總要不斷地往走廊上跑,然後站在走廊裏喊:“X字怎麼寫?誰會寫X字?”這時十幾個房間就會給她十幾種似是而非的答案。團支書只好派了幾個有文化的到她們班,其中包括徐北方和小號手伊農。
團支書王掖生拿了一大摞文件來唸。他把“螳螂捕蟬”的“蟬”字讀成了“單”,陶小童馬上替他糾正:“念蟬。這個字讀蟬。”
團支書的四方臉漲紅起來。一抬頭,發現徐北方滿懷景仰地凝視他。每到這種時候,這傢伙總是很有耐心地等着他把洋相出大。
“你再重念一遍,我們沒聽清。”徐北方做出天真的樣子說。
不料團支書很快放下面子,用頗謙卑的語氣說:“這個字我不認得。陶小童你剛纔說它念什麼來着?”他虛心而誠懇,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蟬,就是知了……知了的學名叫蟬……”她怯生生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