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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師說:“我真爲你高興。”他背對着她,點上香菸。
斑瑪措偷偷瞟他一眼,見他的肩動得有點異樣。
“王老師。”她啞聲叫道。
王老師還是背對着她,一大口一大口抽菸。
斑瑪措從水泥臺階上跳下來,走到他旁邊。他果真在流淚。她在心裏對自己說,他們漢人就是這樣,動不動流眼淚,男的女的眼淚都多。他們漢人的眼淚是收買人心的,她老鄉這樣說。但斑瑪措勸不住自己,自己爲王老師的眼淚悔得腸根子都疼。
王老師把她哭得好慌,也好窘。等了一會兒,王老師好些了,她想說,王老師,我笨得屙牛屎,唱不好,你就到領導那兒爲我說個情,把我當個狗屁放了吧(她從復員老兵那兒學來的俏皮話)!但話一出口,卻成了“王老師,那我就不走了”。
斑瑪措又恢復了正常的聲樂訓練。女兵們發現她動作、步伐、神態很快變得秀氣起來,喫水果也會在下巴下接一塊小手絹。最大的變化是她突然染上了潔癖,每天洗頭洗澡。有人偶爾在浴室裏碰見她,見她用把尼龍板刷渾身上下地刷,刷得皮膚通紅,輕度灼傷似的。女兵們在幾個月之後說,斑瑪措硬是把皮膚給刷白了。現在她穿一件黑毛衣,額前留一蓬劉海,辮子別在腦後,生人頭一眼已看不出她是個藏族女娃了。
中午她總是搬個凳子坐在院裏晾洗淨的頭髮,有時碰到懷了身孕的小蓉便把頭扭開。兩人的反目一直持續,從小蓉懷孕到分娩。小蓉坐完月子回來的那天,把兩隻紅雞蛋塞在斑瑪措手裏,嬌嗔地斜她一眼。斑瑪措滿臉漲紅。
何分隊長回來是領隊下連演出的。她爲剛滿月的兒子訂了牛奶,就扔給了丈夫的父母。滿嘴“龜兒、狗日”的何小蓉在大節上總是出手漂亮。
下連隊演出是每年初冬的任務。冬天開始,部隊進入冬訓,常常有大型軍事演習。從總體上看,文工團的演出隊是軍事演習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