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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不怕了。激我進取的東西就夠多了:孤立、生疏、貧困。讓我每天熱情飽滿地去生活的幾乎是憤恨。你小瞧我,你就成全了我。“那咱們試試?!”我很慢地說。我注意到美國人在憤 怒時往往慢慢地說話,效果是戲劇性的。
“你一小時的最大讀書量?”
“二十頁。”其實最多十五頁,那謊報的五頁,我不睡覺也給你拼出來。
“二十頁。”他說,“所以,這就是我擔心的——二十頁怎麼行?還有理解力呢?英文是世界上最微妙的語言。”
進來了四個學生,帕切克看看錶,對教室裏統共五個人說:“上課了。”
有人對如此空曠的教室不安了,小聲打聽着什麼。帕切克卻從椅子上站起,就那麼高高立在椅子上。我們五個學生飛快傳了個眼色,不知他在玩什麼。終於他說話了。
“我恨透了教書,最好你們都走光,我就不用教書了!可以回家去,寫我的小說。寫到水沒了、電沒了,房東把我扔出去,不是我完,就是小說完,反正會完!教書是絕境中的生路,因爲有它,什麼也完不了!你們都走吧,爲什麼不呢?然後學校就把這個班取消了,對我說:這是你最後一張工資支票,六百塊。一條生路多便宜啊……”
他這樣站在椅子上,像個演講的年輕法西斯。是在對第一節 課後就沒再回來的人發情緒呢,還是在牢騷系裏給他的低薪?系裏的一半師資是代課教師,多是些窮文人、小作家。他們的合同是一學期一學期籤;學期終了,他們從來沒把握是否拿到下學期的合同。就算他牢騷、委屈,擔憂上他課的人太少系裏因而會取消這節課,也沒必要站在椅子上。站椅子與整個事情毫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