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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江站在竈前,那套原以爲生疏的烙餅動作,竟馬上嫺熟起來。
“需要用爐竈,再來。”越南女人正在準備開張午餐,對着匆匆離去的晚江說。
“不需要了。”晚江說。她突然想到自己這句話說得很糟糕、缺禮數,也似乎是個詛咒。
萬一九華應了這詛咒呢?……等她回去,九華說不定已經走了。知趣、明智的九華,在他知道自己再不能給誰添任何好處,連一瓶滾熱的鮮豆漿也不能帶給母親了,他就乾脆走了。以後的長跑路線上,再沒有一個端熱豆漿的九華等她,她跑起來會怎樣?或許會心裏踏實。九華的死完成了場輸局,輸得很痛快,輸得風度很好──臉上排出一個灰白的微笑。那微笑是他打出的求饒白旗:放了我,別再指望我,別再拿我跟仁仁、路易去比,我很樂意給他們永遠比下去。
晚江想,我爲什麼不放過九華?人們爲什麼不放過九華?九華就一點樂子,熬夜看幾盤俗不可耐的肥皂劇。就爲這點樂子,我也跟他過不去。憑什麼有個路易,就得按路易的活法去活?有個仁仁,就得拿仁仁作樣本去否定九華?九華能認輸,也是勇敢的啊。……
瀚夫瑞來了,路易和仁仁也來了,就像他們把九華當過人似的。她衝上去,抓起瀚夫瑞的衣領,說你這下滿意了?!路易上來拉,她抓起什麼劈頭蓋臉朝他打去。抓起個什麼呢?藥水瓶子?玻璃杯?還是檯燈?或許是手裏正端着的這一摞烙餅……
她晃了一晃,把烙餅放在牀頭小櫃上。九華仍像她離去前那樣躺着,呼吸像是有了點力量。剛纔她想像的“九華之死”,使她如從暴力噩夢中醒來一般精疲力竭。
近中午時,九華醒來,眼睛又清點了一遍人數。
蔥花餅已冷硬,暖烘烘的可口氣息,早已消散。洪敏見晚江對他使了個眼色。他便端起塑料飯盒,小聲對九華說他去熱一熱烙餅,一兩分鐘就回來。九華的左手猛一動,意思是拉住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