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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一時不懂老繼父的意思。她說:“我求您了。”女孩突然妖媚地笑一下,很快意識到這笑有點低三下四,臉紅起來。十五歲的女孩從來沒有低三下四過。“就算你爲我開了大恩。就算你救的是我。”
“蘇來的時候,也四歲。看看,我能救她嗎?我什麼都試過了,最後我還是把她交給戒酒組織去救。蘇可能這輩子沒救了。她痛苦嗎?不痛苦。痛苦的是她的繼父,我。”瀚夫瑞的痛苦深沉而真切。按說他不該向十五歲的女孩暴露這些,但他不願在女孩眼裏做個殘忍的人。
女孩垂下頭。當天夜裏,貓不行了。仁仁獨自守在蘇的地下室裏。晚江不放心,披着厚絨衣下來陪她。兩人一聲不響地面對面坐在長沙發上,貓伸直四爪側臥在她們中間,更扁了。早晨四點,貓溢出一小泡尿,嚥了氣。仁仁抱着貓向院子走時,鸚鵡醒了,腦袋從翅膀下面鑽出來,嘴裏不清不楚地咕嚕作響。從貓進入病危,它的夥伴,那隻三腳貓就不知去哪裏逛了。晚江告訴仁仁,是貓就是三分魂靈,三腳貓纔不要回來,在它的伴兒身上提前看自己的下場。晚江也不知這說法哪裏來的,有沒有道理。
在貓死之後的一天,晚江發現一隻兔子下兔崽了。仁仁一下子緩過來,每天回到家就跑到蘇的地下室,一雙眼睛做夢地看着八隻兔崽吧咂有聲地喫母兔的奶。她看一會兒,長長嘆一口氣,接着再看。電話鈴響了好幾遍,她都醒不過來。電話是個男人打來的,上來就叫“心肝”。晚江聽了一陣明白他叫的“心肝”是蘇。蘇也有把她當“心肝”的男人,儘管她頭髮擀氈、酒糟鼻子、塗九角九的口紅,都不耽誤她去做人的“心肝”。正如兔子們,在牀底下度日,一樣有它們的幸福和歡娛,一樣地繁衍壯大。
掛號信仍沒有到。每天傍晚看瀚夫瑞去取信,晚江都像等槍決的子彈那樣,有幾分無畏,更多的是麻木。等到他坐在吧檯前用一把銀刀拆開所有郵件,然後問:“晚餐準備得怎樣了?”她便知道這一天又過去了,槍決延緩執行。
九點半她又聞到瀚夫瑞身上香噴噴的。她覺得自己簡直不可思議,居然開始刷牙、淋浴。
隔壁院子幾十個少男少女在開party。音樂響徹整個城市。
她擦乾身體,也輕抹一些香水。洪敏這會兒在家裏了,趿着鞋,抽着煙,典型斷腸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