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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是不難意料的。歌舞劇院領導跟一層層上級溝通,最後確定沒有徐羣山這個人。從孫麗坤的精神失常過程也不難看出事情的邏輯:徐羣山騙取了孫麗坤的感情和肉體,緊接着這份感情和這具肉體又被糟蹋了,如糞土一般丟棄了。對真實情形,孫麗坤本人一言不發。問她,哄她,她都又慘又傻地笑一笑。大家於是認爲,那是心碎完了的人才笑得出來的一種笑。
女娃們拼湊着她們對整個事件的記憶,添許多旁白和想當然,說徐羣山一來便和孫麗坤做起那事,門關得嚴絲合縫,門上的縫縫也蓋上了《人民日報》。拿髮卡把門縫戳開,第二天縫上又糊了層《紅旗雜誌》。她們都沒提一個細節:徐羣山每回來都從口袋抽出一條金色箔紙包的巧克力給當班的女娃,然後說:“不必守在這裏。”女娃們從來沒見過這樣貴重的巧克力,它象徵着等級。她們聽說芭蕾舞女王烏蘭諾娃一天就喫一小塊巧克力,別的什麼也不喫;她必定喫的是一模一樣的貴重的巧克力。
“其實很簡單嘛,”女娃中那個講話最有頭緒、一貫執筆寫大字報的小個子發言了,“孫麗坤就是個作風很亂的人嘛。沒男人她過不得。你們都看到了?莫得男人她就跟樓下蓋房子小工過嘴癮。徐羣山一勾引當然就把她勾引上了。慘就慘在孫麗坤這回動真心了。你們想嘛,名也莫得了,家也莫得了,架子就更莫得了。自然不像她原來跟人家逗逗好耍,要感情。這回孫麗坤什麼都給出去了,給了個玩弄她的人。簡單得很嘛。”
歌舞劇院的年輕領導人聽小個子這麼一總結,皺起眉點一陣頭。過一會那個跳舞跳跛了腿的副團長說:“周總理他老人家的祕書又有信來了,說歌樂山瘋人院治不好孫麗坤的話,就把她送到上海去。看看財務處能撥多少經費,給孫麗坤打兩套毛料衣服,至少‘毛滌’,扯好點的料子。再給她燙個頭。現在不是有理髮店搞地下活動,給燙頭了嗎?孫麗坤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怎麼見人?丟的不止是我們劇院二百多張臉,丟的是全省八千萬人民的臉!萬一總理的祕書去上海醫院看她,還以爲我們虐待了她。還要說我們糟踐人才呢!”
後來聽說總理的祕書真的去了上海,見了已基本康復的孫麗坤。孫麗坤給了張照片到省報,報上登了出來。她眼神再也不像從前那樣風騷毒辣,笑容不卑不亢,似乎比得病前還正常。
據說她身邊常有個探望者,抑或陪伴者,是個女孩子。醫生護士只知道她是孫麗坤曾經的舞迷。
一九六三年五月九日〓星期六〓晴
我和同學五點半就跑到劇場門口,售票窗口掛了個“滿”字大木牌,太失望了。其實除了我以外,她們都看過一遍了。我看過五遍,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