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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巧對整個局勢完全猜不透。但她知道已不再是預期的局勢。她拿出讓步的姿態,說,那好吧,你快走,我要睡覺了。陳國棟還是一副隨隨便便的樣子,那樣子讓她明白,他和她這樣耍賴胡鬧是因爲他對她很有興趣。他說,你睡了我再走。巧巧說,你這個人咋這麼難纏呢?她突然發現自己和這個一小時前還是陌生人的男子已基本沒有了生疏感。不知兩人中究竟誰有這個本事,使一種不近情理的親近憑空就滋生出來。
巧巧手腳麻利地將蚊帳掖到席子下,圓滾滾的腰身在她曲身時顯得越發圓滾滾。她一面動作一面說,那你就看嘛,把我擱在戲臺上,我都不怕,照樣睡得着。她從席子下摸出一隻襪子,前面客人落下的。她順手將它扔到門後。陳國棟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真打算觀賞她入眠似的。他摁燃打火機湊着嘴脣上去點菸時,走廊裏又有了腳步聲。巧巧起身便跑,等他反應過來,門已被拉開了。從門口走過的是個高大漢子。一身騾子般筋肉的高大漢子。他身上只穿一條短褲,褲腿給搓揉得捲到大腿根。因此這個幾乎裸露的男人身軀在昏暗燈光下宛如噩夢,他看見巧巧臉上纔有了醒的意思,下巴猛往下一落,嘴脣於是啓開,露出騾子般長長的牙。漢子似乎是讓巧巧唬着了,五官和身體都微妙地蹴起一下,然後腳後跟踩塌了鞋幫子,加緊沓沓沓的步子進了隔壁房間。
陳國棟把巧巧拉回室內。巧巧已覺得沒什麼好玩了,陳國棟的樣子也不再是耍俏皮的意思,尖削的瞼陰沉起來。兩人沉默地掙扭一會兒,巧巧憋足力氣摳開他握在她臂上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摳,似乎要給她摳出血來了,但那些手指剛被摳開又馬上合攏。巧巧說,我喊人啦?她喘得很大,胸前鈕釦也繃開了。他說:喊誰?她的兩個手腕都已捏在他手裏。他的目光就這麼緊緊逼過來,眼裏又有了那股歹兮兮的笑意,早就準備你喊的。不信你喊一聲試試。巧巧說,你騙我——你說曾娘在隔壁!她非但沒喊,還把嗓音又低一個調。她意識到硬鬧可能對自己不利。這個有秀才假象的男人別真惱起來,把下面好好的安排都弄糟了。她此刻還相信曾娘不可能不對她做安排。
“想不想聽實話?”陳國棟頭一偏,微笑很自信。壞就壞在他樣子不可惡,不像幹得出缺德事的人。
巧巧看着他,嘟起嘴。她這一種嘟嘴在家在外,使許多事都得到圓場。她這副孩子式的被動頑抗可以使任何男人都不和她較真,或乾脆嬌縱。陳國棟顯然也是喫她這一套的。他說,想聽實話就乖點,上那兒坐好。
巧巧不情願地擰身走到牀邊,坐下。右手的食指伸在帶彈性的金屬錶帶裏,轉過來轉過去。兩隻蛾子圍着灰塵濛濛的燈泡亢奮地翩翩索繞,竟有細微的撞擊聲出來。陳國棟靠着門看她一會兒,一副隨隨便便的樣子,到巧巧的牀邊。巧巧只覺得整個世界往下一陷。他緊挨她坐了下來。曾娘叫我照顧你,他臉對着他們對面的空牀、一大團亂七八糟的蚊帳說話了。巧巧說,要你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