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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子要有講揚州話的洋和尚陪,才美呢。”紅菱笑嘻嘻地說。
“修道院裏不叫姑子吧,玉墨?”
“叫什麼都一樣,都是喫素飯,睡素覺。”玉墨說。
“喫素飯也罷了,素覺難睡喲,玉笙!”
說着大家哄起一聲大笑。玉笙抓起一把骨牌向紅菱打去。大家笑得更野,說紅菱今天爲麻將捱了第二次打,以後非死在麻將下面。玉笙和紅菱在到處磕絆絆的倉庫裏追殺。玉笙說:“紅菱你別急,明晚上就讓你嘗洋葷,姐姐我去給那個揚州洋和尚扯個皮條,你明晚就不用睡素覺了!”
紅菱做了一個手勢,兩個女孩不懂,但馬上明白那個很下流的手勢,因爲窯姐們笑翻了,玉笙笑得直揉圓滾滾的肚子。
玉墨心不在焉地看她們鬧,自己獨自坐在一個臥倒的木酒桶上,一手煙一手酒。
兩個女孩看久了,對剛纔初步評選的第一美人改了看法。趙玉墨在她們眼裏每分鐘都更好看一點;她不是豔麗佳人,但非常耐看,非常容易進入人的記憶。她頭髮特別厚實,鬆散開來顯得太重,把那張臉壓小了。臉盤說不上方,也不說上圓,小小的,短短的,下巴前翹,所以她平端着那張臉時,也是略微傲氣的。是那種“你瞧不起我,我還瞧不起你呢”的傲氣。她眼睛又黑又大,總是讓你琢磨着,她看見了什麼你沒看見的東西,值得她那麼凝神。她的嘴巴是這張臉的弱項,薄而大,苦相而饒舌的一張嘴,讓人驚訝,長這麼一張嘴的人居然惜語如金。從這樣的嘴巴看,她還是精刮刻薄的女人,可以翻臉無情。最優長的一點,是這個趙玉墨絲毫沒有自輕自賤、破罐破摔的態度,可以想象她是大戶人家的姨太太或大少奶奶,也可以把她當明星放到國片的廣告上。她也跟清晨剛來時不同了,換了件碎花棉布長旗袍,陰丹藍色爲主色,套了一件白色厚絨線開襟外套,胸前吊着兩個做裝飾的大絨球。她好識時務啊,在女學生的領土上把自己的風塵味脫得一千二淨。是求生還是求得平等的願望導致她這樣的僞裝,書娟不得而知。
四
第二天上午,地下室的女人們沒一點動靜。陳喬治給她們送粥,也叫不醒她們。到了下午一點鐘,她們一個個出現在廚房裏和餐廳裏,問爲什麼沒飯給她們喫。她們已餓軟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