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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承認日本兵的訓練也不差,沒被炸死的兩個兵很快接近了後窗。槍彈在他左邊的樹杆上、右邊的斷牆上打出花來,過了一會,他發現自己的左脅掛了花。
這時豎在他面前的是一面高牆,不遠處的火光照亮牆內樓宇上的一個十字架。他想起來,這是一所美國人的教堂。他馬上決定進入教堂的唯一途徑是牆外的梧桐樹,樹幹疤結累累,正是他攀登的腳踏,每一步攀登,左脅的彈孔就湧出一股熱血。 爬上牆頭,他看見七八個十字架。這是一片墓地,種着幾棵柏樹和一些冬青樹,戴濤看中了一個小廟似的建築。他迅速鑽到宅的拱頂下,坐下來,解開自己的紐扣,從挎包裏拿出緊急救護包。他用手指試探了一下傷口,估計裏面沒有子彈,比他想象得好多了,現在要想法把血止住。剎那間他已是鮮血洗手,被血溼透的棉衣成了冰凍的鐵板,又冷又沉。
他把傷口包紮好,冷得牙齒磕碰得要碎了。玩具似的洋廟堂是個考究的墓堡。他心想,死在這裏倒也沾了陌生死者的光。
到天亮時,他發現自己居然睡了一覺。
這時,他聽見一羣女人的吵鬧。心裏默默一算,算出這天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怎麼這裏會有這麼多女人?
天亮後他決定藏在墓地裏養養傷,有喫的撈點喫的,有喝的撈點喝的。
戴濤潛伏在威爾遜教堂兩天,誰也沒見過他,他卻見過了這裏面的每一個人,包括我姨媽和她的同學們。他在夜裏可是閒不住,巨大的野貓一樣悄無聲息地在教堂領土上行走偵探。他在秦淮河女人的地下室通氣孔外面趴了近半小時,記住了她們的每張面孔。
那幾串山芋乾和洗禮池的水養活了他兩天。他已明白這是個山窮水盡的教堂,要沒有山芋幹他從日本兵槍口下撿回的命此刻也會喪失給飢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