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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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姨媽孟書娟一直在找一個人。準確地說,在找一個女人。找着找着,她漸漸老了,婚嫁大事都讓她找忘了。等我長到可以做她談手的年齡,我發現姨媽找了一輩子的女人是個妓女。在她和我姨媽相識的時候,她是那一行的花魁。用新世紀的語言,就是腕級人物。
一九四六年八月,在南京舉行的對日本戰犯的審判大會上,我老姨幾乎找到了她。她坐在證人席上,指認日軍高層軍官的一次有預謀的大規模的強xx。
我姨媽是從她的嗓音裏辨認出她的。姨媽擠在法庭外面的人羣裏,從懸在電線杆上的高音喇叭裏聽見了她的證詞,儘管她用的是另一個名字。
從法庭外進入審判廳,花費了我姨媽一個小時。五十六年前,八月的南京萬人空巷,市民們寧可中暑也要親自來目睹耳聞糟踐了他們八年的日本人的下場。審判大廳內外都擠得無縫插足,我年輕的姨媽感覺牆壁都被擠化了,每一次推搡,它都變一次形。日本人屠城後南京的剩餘人口此刻似乎都集聚在法庭內外,在半里路外聽聽高音喇叭傳達的發言也解恨。h
我的書娟姨媽遠遠看見了她的背影。還是很好的一個背影,沒給糟蹋得不成形狀。書娟姨媽從外圍的人羣撕出一條縫來到她身後,被上萬人的汗氣蒸得溼淋淋的。姨媽伸出手,拍了拍南京三十年代最著名的流水肩。轉過來的臉卻不是我姨媽記憶裏的。這是一張似是而非的臉;我姨媽後來猜想,那天生麗質的臉蛋也許是被毀了容又讓手藝差勁的整容醫生修復過的。
“趙玉墨!”屆時只有二十歲的孟書娟小聲驚唿。叫趙玉墨的女人瞪着兩隻裝煳塗的眼睛。
“我是孟書娟啊!”我姨媽說。
她搖搖頭,用典型的趙玉墨嗓音說:“你認錯人了。”三十年代南京的浪子們都認識趙玉墨,都愛聽她有點跑調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