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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全懂,那歌是唱給我聽的。她這樣,無非是對我小小報復一下。等馬羣遠去,草地靜下來,我就向她跑過去,邁着狗撒歡似的輕鬆愉快的步子。我把手搭在她肩上,她敏感得全身一陣戰慄。這一會兒真妙哇,我想,事情該進一步了。我開始在她滾圓的肩膀上輕輕摸、揉。看得出,她很愜意。“小丫頭”,我說,“阿尕!”
她轉過臉,一副犟頭倔腦的勁兒,但眼睛卻像剛分娩的母羊,又溫和又衰弱。這就對了,我喜歡你這樣。可突然,她抓起我的手,塞到嘴邊,猛一口咬上去,疼得我連叫都叫不出聲來。她甩下我的手,飛快向遠處跑。我看着手背上兩排死白的齒痕,心裏居然他媽的挺得勁。
阿尕用自己家的奶嫠牛,跟人換了匹矮腳老閹馬。這匹馬騎在草地上走很丟臉,用棘藜抽它,它都不會瘋跑,沒一點火性。尤其當何夏和她倆人都坐上去,馬脊樑給壓彎,肚皮快要掃到草尖上了。但何夏很高興,頭一天就餵它兩斤炒豌豆,害得一路上盡聽它放屁。
有這匹馬,何夏工作起來方便許多。它雖不經騎,但總強似兩條腿的人。阿尕問,造一個太陽要多少年?何夏說,你不懂,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又說,會不會等到我死,也見不上它?何夏說,你死不了,死了又會復活。她說,那倒是真的。何夏哈哈哈地說,誰信?
河岸上釘了根木樁,何夏把牛皮舟牢牢繫上去。然後,她在岸上莫名其妙地看。無聊時,她就跑來跑去拾些牛糞,一邊唱唱歌。到了天黑,她得負責將他和船拉回來,點上火,燒茶或煮些肉。像她這樣用刀把肉薄薄削下來,搓上鹽巴,就喫,何夏可不行。不過後來他也行了。
他對她說:“我看就那一段河最理想。”他指的是最可怕那段河。據說,即使冬天河上封着厚冰,有人從那裏走,也聽得見冰下面的笑聲。“修電站,那裏條件最好。”
“不啊!”她說,“何羅,會死的!”她改叫他何羅,因爲草原上的母親往往這樣叫孩子。比如尼巴它,就叫尼羅;阿勒託雷,就叫阿羅。是一種暱稱。
“你不懂。”他說。“是吧,你哪能懂這個呢?”他用手指彈彈她的前額。
她格格笑,頭擺一擺,每當說到她不懂的東西,她就這樣,像小狗兒撒嬌。他們坐下來,兩個人就着火上的熱茶抓碗裏飯食喫。喫飽後,她就逼他講點內地的事,比如內地姑娘的牙有多白,臉上多香。她心裏嚮往得很,鼻子卻“哼哼”的,表示不屑。
“何羅,我多大?”她悶了一會兒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