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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慢慢俯下臉,露絲看出它的鄭重,渾身一陣麻酥。露絲第一次發覺雄性有着如此的內在力量。它往彼得身邊再湊近些,把邀請和給予表示得更爲露骨。而它感到艾米莉一刻不放鬆地以脖索支配它,使它不得不擺出艾米莉一生中都放不下的東方式矜持。
艾米莉說:“露絲,該和彼得說再見了。告訴彼得我們每天都得完成一英里的步行。”
羅傑迅速看了她一眼。下午最成熟的陽光把這東方女人的臉弄得很光潔。海里來的風將她一絡灰色頭髮斜斜繚繞在臉上,使她驀然看見了年輕的她,那是一份靜悄悄的風華,薄而細的皮膚,白、黃之間的一種溫暖膚色。羅傑此刻只求他和她的彼此交錯能緩慢些。不錯過是不可能的,但這失之交臂的過程最好是緩緩的……羅傑記起自己來自什麼地方,一個自我取笑在他臉上波動起來。
艾米莉在當夜醒來,一下就看見羅傑的這個笑。它從她看不透的黑暗深處冒上來,那樣地,冒上來,那樣亮起來。
她清早帶着露絲走過木長椅,椅子腳邊有個啤酒瓶。是羅傑留下的。她感到一點衰弱,慢慢在木椅上坐下來。椅子扶手上有一摞報紙,昨天的,中間顯出被揉擠的痕跡。羅傑或許用它們做枕頭在這長椅上躺過。
露絲顯出焦躁,向東南西北奔突着。
艾米莉突然想,羅傑在這裏過了夜嗎?那麼他就是個流浪者,當代英文叫“無家者”。她馬上否定了自己。他怎麼可能是個流浪的“無家者”呢?從沒見過那類人背一大包書到公園來讀。沒看清他讀的是什麼書,但她覺得它們看去很深奧。羅傑是那麼個斯文人物,神情中有種奇怪的天真。還有友善。在艾米莉印象裏,所有的“無家者”即便向你求乞,卻都抱一種微妙的敵對態度,似乎他們落到那境地你是有責任的。羅傑絕不可能是他們中的一員。艾米莉的目光突然逮住自己那隻慈愛的手,它正輕輕撫摸報紙上那塊被揉擠的地方。
露絲支着頸子向遠處張望,尾巴的搖擺越來越溫柔。它認定叫彼得的雄狗不可能失約。它面朝木椅下小徑的盡頭坐下來,卻沒坐踏實,尾尖虛擱在那兒,整個形體語言都是期盼。它不像艾米莉那樣,對任何失意的事很快便認了。艾米莉見它從半蹲的姿態慢慢站直,突然向前躥了幾步。它忘了頸上的索套,於是自己把自己勒得前爪懸空地直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