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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雲從沒想到過再嫁。十年,她微薄的工資加上一筆亡夫的撫卹金供她和健將擁有一個清寒的天堂。但她常常想出國,出了國健將的沒出息、不學無術就會不那麼顯眼——海雲覺得,健將是讓親戚們的孩子給比得沒出息了,只要他一出國,將來回來,那就是另一番高低。然後北京的遠房大姨就找來個周先生。
一見周先生海雲便同意了。周先生瘦瘦的,很文雅。頭髮是染的,牙齒是假的,這海雲都明白。一隻很小的塞子堵住周先生的耳朵眼;街上過救火車,他就把它拔下來,海雲當然知道那是個助聽器。頭頓飯是在不貴不賤的一家館子喫的,門外過了一回救火車,三回警車,海雲很同情周先生不斷放下筷子去招呼耳朵眼。
第二天他們便結了婚。在王府飯店開了房,周先生穿得嚴嚴實實上了一張牀,海雲也穿得嚴嚴實實上了另一張牀。關上燈,海雲感到一個人過來了,渾身摸撫她。
“讓我自己來脫,……”海雲說。
那個人不說話。海雲脫乾淨了,感覺一隻很乾很乾的手摸到她小腹上。“不方便吧?讓我轉個身?”海雲又說。
還是沒話。海雲不知該怎麼辦。突然想起,周先生一顆不缺的兩排假牙明燦燦地擺在浴室洗臉檯上,他不答話自然是因爲沒有“口齒”。那手將海雲上下摸一遍,又一遍,像是驗貨,仔細且客氣。之後他就回自己牀上去了。
海雲往往在周先生上班後讓健將領她乘公車,再換地鐵,到一座大購物中心去。海雲身上裝有一本支票、兩張信用卡,出沒在各色衣裳的叢林裏,見了實在惹她走不動的衣裙,就買下來。不過她最感到快樂的是把一件件衣裳往身上試,從晚禮服到內衣內褲。
健將在試衣室門口的沙發上坐着,看着媽一會兒一個樣地走出來。
“穿這太年輕吧?”海雲這時是件夕照紅的太陽裙,她特意架上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