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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我一反尋常,頭一個奔出教室。沿樓梯下到四層時,聽見了另一雙腳步。我不想遇見他,一階比一階下得快。“李!”他和氣時從不叫我“李”。我只得停下,等在那兒。
“你聽到我留在你答話機上的話了吧?”我坦蕩蕩說。都解釋了,也道歉了,還有多少可指責的呢?
他卻笑笑,說他那天哪兒也沒去,等了我一天。
“真抱歉。”我說。此時這樣說,我是真心了。
“你抱歉什麼?”他說:“不用抱歉。”他的樣子你理解成寬容、豁達、無動於衷,都行。
“還能彌補嗎?讓我們再找個時間……”我的意思是:我竟讓他等了一天。
“這個無所謂,到時你拿到個‘b’,就是彌補,對吧?”
我傻在那裏,他從我身邊“沓沓沓”地下樓去。誰都沒見他這麼輕快過。我真想罵。罵他卑鄙;罵他小人透頂。還想嚷:你暗算我好了!我這學期就算喫它一長溜“b”,下學期一樣做這學校的學生!你就不一樣了;你這分寒酸薪水,說不定就拿到頭了!我知道除我之外的同學並不喜歡他。他的嚴苛、怪僻,他的法西斯式的激烈和偏執,讓這三小時的課成了精神刑訓。誰都喘不過氣,誰都像被鞭子打一樣向前走得飛快。跟其他以取悅學生來維持合同續簽的代課教師們相比,他不識時務到了令人痛心的地步。學終前,校方將發給學生一紙表格,讓我們每個人鑑定教師的工作。誰都可以恣意褒貶,表格是無記名的。瞧着吧,學生們會回報他們從帕切克那兒得到的全部虐待。
這分表格終於發下來了,就在帕切克的課前。我感到教室裏是一陣沉默的、咬牙切齒的狂歡。上課十分鐘了,帕切克仍未露面,存心給我們時間回顧他給我們的痛苦似的。
學校中的故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