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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就回來了。"他聽出了她的不捨,草草給了句安慰,"有幾塊木料讓我看看去。最多一個禮拜。"
"陳小小和豆豆還好?"
"還好。"
他把她那份咖啡和蛋糕也消費掉,說回來後一定請曉鷗喫飯。好像她會花一天兩千多塊的住酒店錢,專等他那頓飯。她隨口答應下來。他叫她訂餐館。她說朝陽公園的許仙樓。他把餐館的名字和喫飯的日期記在一個小本上。反正她是可以用短信息取消約會的。從蛋糕鋪跟老史分手後的每一天,她都下決心取消許仙樓的約會。不過第二天她要再下一次決心。每次下的決心都不算數,把七天時間耽誤過去了。每天花銷兩千七百元的酒店房價,單單等着喫老史一頓。她心裏給自己開脫:七天可以多見見母親和探望父親的兒子,但她只見了一次母親,兒子一次都沒見。直接從盧晉桐身邊走來的兒子,帶着太多那個家庭的氣息,那個正式的、正宗的家庭。梅曉鷗在那個家庭曾一直是個被詛咒的名字。而且曉鷗不願看見兒子像腳踏兩隻船的隱祕情人一樣,疲於奔命在一對爭奪他的父母之間,對哪一方都要裝得似乎另一方根本不存在。她在北京花錢住店只是爲了等老史。
進了許仙樓,看見老史在水一方地坐在假水景之濱,她深感自己要不得。賭鬼、輸者加別人的丈夫,老史對她一直就是有害無利的。早該戒掉老史了。老史和她同時出現在餐館的陌生者們面前其實她很難爲情,她這麼個女人要找個私下晚餐的伴兒,也不該是這麼個寒磣老男人。但那種窘迫馬上就過去了,老史旁若無人地上來擁抱她,請她入座,她感到他那種風情只有自己能解,跟別人是說不清的。當他拿起一根牙籤,在稀疏的鬢髮上搔了搔癢,那種隨便和自在,那種生怕風雅的風雅,怎麼能跟別人說得清?
他是昨晚回來的。她呢,也是因爲兒子在北京而一直沒回媽閣。許仙樓?什麼破名字?什麼裝潢?許仙也配有座樓?真是主題危機,什麼都成了主題,不三不四的裝飾,去人家湖南、湘西看看,民間工匠才懂真正的裝潢。老史喫着冷盤,喝着蘇打水,嘴巴里話還不停。他今晚有些緊張,緊張出這麼多話來。這兩年他到底在做什麼?
"我其實搬出北京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猜透她了,嚥下一塊西湖酥魚,魚肉在他的細脖子裏下行的軌跡都依稀可見。
"搬到哪裏去了?"曉鷗等西湖酥魚着落到他胃裏才問。
"我搬的地方太棒了,特別是對我這種野人,太適合了!兩年裏做了好多東西,你該看看我現在的木雕!"
他又夾起一塊神仙雞。這個清瘦的男人體內燃着一蓬鬼火,始終內耗着他,因此他總是急需用食物填塞進去做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