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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佔魁的女人提着個籃子來送飯,鬧着要進去見唐佔魁一面,她不放心他的傷口。民兵沒讓她進去,她就坐在地下嗚嗚地哭了起來。劉荃隔着兩間屋子聽見她一頭哭一頭訴苦:「一早就來了人,什麼都給貼上封條,櫃上貼一張,缸上貼一張,三間屋子封上了兩間──儘自在旁邊叩頭,求他們少貼兩張,還給磨盤上也貼上一張,油鹽罐子都給封上了!」
開鬥爭大會那天,她在開會之前又在會場裏慟哭着,見了幹部就叩頭。「幾十年的老街坊哪,您行行好,寬大寬大他吧!」
「出去出去!──跑了這兒來胡鬧!」孫全貴這樣說了一聲,匆匆走了過去。
有一個土改工作隊員倒是耐心地勸告她:「你要站穩立場呀!你到現在還不肯覺悟,不肯把你們倆的命運分開,那是死路一條,連你也要受到人民的裁判!」
她看見那年輕人脾氣好,更是釘住了他不放鬆,哭着說個不完。「做做好事吧同志,我們也是受苦的人哪!可憐他苦了一輩子才落下這幾畝地,哪怕地都拿了去,好歹留下他一條命,往後做牛做馬報答各位爺們!」
「去去去!你再鬧,也捆你一繩子!」李向前走過來說。
她並不走開,依舊站在臺前,四面張望着,尋找她哀求的對象。她那紅腫的眼睛裏含着兩泡眼淚像兩個玻璃泡泡,鼻孔也是亮汪汪的,嘴裏不住地抽抽噎噎吸着氣。會場里人聲嘈雜,一陣陣地像波浪似地湧上來,她心裏恍惚得厲害,只有那抵在她背脊上的粗糙的臺板是真實的。
這次的大會是在韓家祠堂前面的空場中舉行,場地上搭着一個戲臺,逢年過節總在這裏唱戲。戲臺上面罩着小小的屋頂,蓋着黑瓦,四角捲起了飛檐。臺前兩隻古舊的硃紅漆柱子,一隻柱子上貼着一條標語,像對聯似的:「全國農民團結起來,」「徹底打垮封建勢力。」檐前張掛着一條白布橫額,戲臺後面又掛着幾幅舊藍布帷幔,還是往日村子裏唱戲的時候用的。臺前的幾棵槐樹,葉子稀稀朗朗,落掉了一半,太陽黃黃的直照到戲臺上來。那秋天的陽光,也不知道怎麼,總有一種蕭瑟的意味,才過正午就已經像斜陽了。
小學生打着紅綠紙旗子,排着隊唱着歌,唱得震耳欲聾,由教員領導着走進會場,站到臺前靠東的一個角落。民兵也排隊進場,個個都拿着槍,一色穿奢白布小褂,攔腰繫着一根皮帶,胸前十字交叉扣着子彈帶與手榴彈帶。臺前站了一排,臺後又站了一排,四下裏把守定了。農會組織孫全貴在人叢中擠來擠去,拿着個厚紙糊的大喇叭作爲擴聲筒,嗡聲嗡氣地叫喊着。
「婦女都站到西邊去!青年隊站到這邊來,挨着小學生站着!大家站好了不要亂動!孩子該溺尿的先帶出去溺了尿,待會兒不許出去!喂,你們牆跟前的都站過來些,遠了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