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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反正無論做一件什麼事,結果總是變成大家喫一頓,」劉荃想:「即使是像今天這樣,大家都認爲是苦役,也還是帶着些野餐性質。」
然而無論怎樣善於苦中作樂,從早上走到中午,中午走到下午,面前依舊長途漫漫,也就撐不住這口氣了。
「我不行了,老陳,痔瘡要發了!」劉荃聽見他前面的一個店員在呻吟着:「早上三四點鐘起來了,天還墨黑,就從家裏出來──電車還沒出廠,只可走──走到公司去集合。你算算看有多少路!家裏住在提籃橋──足足穿過半個上海!」
「我也不懂,要那麼早集合幹什麼?」那老陳說:「排着隊站在那裏,一等等了三個鐘頭纔出發。下次帶張小板凳來坐坐。」
「操那,」那人輕輕地罵了一句:「哪裏帶得了這許多東西?十里路走下來,一斤重也變成了十斤重。」
「誰說不是呢,連件雨衣都不好帶。拿在手裏累死了,穿上身上悶死了。這天氣也說不定的,出起大太陽來,熱得你走投無路。」
「雨是一定要下的。哪一次遊行不下雨?」
這是一個老笑話了,說自從共產黨來了,每一次大遊行都碰到雨天。學習小組裏早已指出了這是一種要不得的「變天思想」,分明是說老天與共產黨不合作,共產黨一定站不長的。
老陳沒敢接口。老陳高高舉着竹竿,竿頂綴着一隻銀紙飛機。他那患痔瘡的同事也擎着根竹竿,上面卻是一隻紙糊的小白豬,像狄斯耐卡通中的人物,不知是什麼寓意。
擔任舞獅的一個學徒把那紙紮的青色獅子背在背上,疲乏地埋着頭前走。那獅子完全直立了起來,腰身很長很長,屁股圓圓地墜在下面,雖然不十分像人,反正毫無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