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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香拼命阻止他,不讓他說下去。王同志倒並不介意,仍舊笑嘻嘻的和他辯論下去。王同志於這一類的工作,實在是熟極而流,即使頭頂地,腳朝天,倒站在地下,也能夠滔滔不絕他說下去,一說說好幾個鐘頭,毫無倦容。
他們的爭論其實可以無限期地進行下去,永遠得不到結論,因爲他們各說各的,等於兩條平行線,永遠沒有接觸之點。金根只管訴窮道苦,王同志並不理會他那一套,只拿大道理來曉喻他,說他對軍屬應當負起責任來。
澳愕比揮心愕睦難,我知道。不過不要太強調你的困難,”王同志和顏悅色他說。“眼光放遠一點!”
把酃夥旁兌壞悖∥頤強了春就沒得喫了!到時候叫我們怎麼樣?有‘大鍋飯’給我們喫麼?”
王同志雖然有無限的耐心,一提起“大鍋飯”,不由得臉色一變。鄉下一直有這謠言,說要強逼大家把糧食充公,在一個公衆的大竈上做飯給大家喫。農民對於“大鍋飯”這樣東西一向感至恐怖,然而現在大家飢餓到一個地步,竟由恐懼一變而爲憧憬了,因爲在他們的想像中,這可能是一種政府救濟的方式。
澳忝欽廡┤四模要是把眼睛望在自己田地上,加一把勁努力生產,要比夢想着‘大鍋飯多好得多!”王同志厲聲說。他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就像臉上少了一樣東西,不知道是少了個鼻子還是眼睛,看上去很異樣,使人有一種恐怖之感。“王同志你不要聽他胡說,”月香氣急敗壞地說。“今天也不知怎麼,犯了牛脾氣,也是因爲前兩天跟我鬧彆扭,想要當了被窩去賭錢、喝酒,是我攔住了他,沒讓他去,到現在還在那兒跟我嘔氣。”
他們兩個人誰也不去理她。“過了春荒還有夏荒,”金很大聲嚷着,“等不到秋天,我們都不知道死到哪裏去了!”王同志拍着桌子叫喊着,“譚金根,你這種態度非常不對!我對你算得耐心的了,也是看你從前還肯努力。我看你簡直變了!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人拖你的後腿?”
他當然是說月香。月香這時候已經不在旁邊了,她悄悄地溜到了牀背後去,隨即又從黑暗的角落裏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件東西。她內心的掙扎使她臉上脹得緋紅,但是她向王同志一步一步走過去的時候,始終帶着微笑。“王同志,我這兒有一點錢,是他不知道的。請你帶了去給我們買爆竹,買半隻豬。他不曉得我有這錢。我也就剩這一點了。”王同志就像沒聽見一樣,繼續的拍着桌子向金根叫喊着。他讓她站在旁邊等了許久;金根向她瞪着眼睛看看,彷彿恨不得把她當場打死。
最後王同志終於轉過臉來望着她,冷冷地說,“你早爲什麼不說?口日聲聲說一個錢也拿不出。對自己的政府都這樣玩弄手段。現在的政府是人民自己的政府了,你們這些人到什麼時候才覺悟呵!還是這樣不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