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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已經鬧得大家都知道,傳到銀娣耳朵裏,氣得馬上要去拉着三奶奶,到老太太跟前當面講理,被炳發老婆拼命扯住不放。你一鬧倒是你理虧了,反而說你跟傭人一樣見識。這種話老太太怎麼會相信?反正老太太知道就是了。"
銀娣沒做聲。壞在老太太也跟別人一樣想。
她哭了一夜,炳發老婆也一夜沒睡。第二天滿月,她的頭面當了,只好推病不出來,倒正像是心虛見不得人。老太太派了個老媽子來看她,也沒多問話,就請大夫來開了個方子。炳發在樓下坐席,並不知道出了事,當晚接了他老婆回去。他老婆雖然在這裏度日如年,這時候回去倒真有點不放心,看銀娣沉默得奇怪,怕她尋短見,多給了奶媽幾個錢,背後囑咐她晚上留神着點,好在二爺明天就搬上來了。那天晚上,老太太叫人給二奶奶送點心來,又特爲給她點了幾樣清淡的菜,總算是給面子,叫她安心。炳發老婆臨走,又送整大簍的西瓜水果,自己田上來的,配上兩色外國餅乾,要她帶回去給孩子們喫。
人散了,三奶奶在房裏又跟三爺講失竊的事,以前一直也沒機會說,說說又淌眼抹淚起來。他們傭人不肯就這麼算了,要叫人來圓光,李媽出一半錢,剩下的大家出一份。
他皺着眉望着她,"這些人就是這樣,他們賺兩個錢不容易的,拿去瞎花。"圓光的剪張白紙貼在牆上,叫個小男孩向紙上看,看久了自會現出賊的臉來。是他們自己的錢,我們管不着。他們說一定要明明心跡。不許他們在這兒搗鬼。我頂討厭這些。他們在廚房裏,等開過晚飯,也不礙着什麼。老太太也知道,沒說什麼。
他雖然不相信這些迷信,心裏不免有點嘀咕。爲安全起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第二天在堂子裏打麻將,就問同桌的一個幫閒的老徐:
老徐馬上講得鑿鑿有據,怎樣靈驗如神,一半也是拿他開玩笑,早猜着他爲什麼這樣關心。少爺們錢不夠花,偷家裏的古董出來賣是常事。有什麼辦法破法,你可聽見說?據說只有這一個辦法,用豬血塗在臉上。就不會在那張紙上露臉。
圓光那天,他出去在小旅館裏開了個房間,那地方不怕碰見熟人。他叫茶房去買一碗豬血,茶房面不改色,回說這時候肉店關門了,買不到新鮮的豬血,要到天亮才殺豬。但是答應多給小帳,不久就拿了一碗深紅色的粘液來。他有點疑心,不知道是什麼血。要了一面鏡子,用手指蘸着濃濃地抹了一臉。實在腥氣得厲害,他躺在牀上老睡不着。仰天躺着,不讓面頰碰着枕頭,唯恐擦壞了面具。血漸漸幹了,緊緊地牽着皮膚。旅館裏正是最熱鬧的時候,許多人開着房間打麻將,嘩啦嘩啦洗牌的聲音像潮水一樣。別的房間裏有女人唱小調。樓窗下面是個尿臊臭的小弄堂,關上窗又太熱,怕汗出多了,沖掉了豬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