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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襖子這次的表現引起了西貝時令的注意,他覺得小襖子可以利用。前不久他和幾個同志要過封鎖溝到東邊開會,沿着兩房高的封鎖溝左轉右轉轉不出去,只好回到四區找取燈。取燈正在一個村子裏給民兵講形勢,時令把取燈叫出來說:“沒想到我來吧?”取燈說:“怎麼這麼突然,聽說你去東邊開會了。”時令說:“會沒開成,過不去溝。沒想到咱們的行動還真受了這封鎖溝的限制。”取燈說:“那你是不是不過啦,你還回四區吧,你看我顧了這村顧不了那村。”時令說:“看你多天真,莫非一個抗日干部還能想回哪兒就回哪兒。再說封鎖溝還能真封鎖住咱們呀。我回來就是找你商量這件事的。”取燈問:“找誰商量?”時令說:“找你商量。”取燈說:“我剛脫產,工作經驗不足,我還能有什麼好計謀。”時令說:“咱倆回笨花一趟吧,回笨花去找小襖子,聽說她近來很活躍。”取燈說:“聽我大哥說,她傳來的情報還真起了作用,要不然笨花的損失可就不是這一點兒的問題了。”時令說:“所以就得趁熱利用她。敵工部也掌握着她的一些活動情況,她連着金貴。她和金貴這條線,咱們得使用。再者,我們也分析過金貴這個人,現在看,他只是生性浪蕩、好喫懶做才當了僞軍。抗戰以來還沒有給我們形成什麼大的危害。他是笨花人,兔子還不喫窩邊草呢。他去代安也是爲了躲開家門口,而且他媳婦還在笨花。”取燈說:“我有點明白了,你是說需要小襖子去找金貴,達到過溝的目的。”時令說:“對。可誰去找小襖子呢?你去最合適。把她叫出來。這事,女同志出面方便些。讓小襖子領我從代安據點過溝,到了代安叫金貴給放吊橋。這事他準能辦到。你看就這一條溝一個吊橋,可誤了咱們不少事。”
取燈聽時令說他要從代安過溝,便有些擔心地說:“這可有危險,就在敵人眼皮底下過溝。”時令說:“幹敵工的,就是要冒點危險。”
兩個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就往笨花走,三更時他們趕到了笨花。路過套兒坊時,取燈敲開了小襖子家的門。她拍拍小襖子的窗戶說,她是取燈,她要小襖子馬上到她家大西屋去一趟,有人在那裏等她。她指示小襖子,她倆不要一塊兒走,要拉開距離。小襖子在屋裏聽見取燈的話,不敢遲疑,趕緊穿上衣服來到當院。她和取燈一前一後繞着村外來到向家,摸黑走進大西屋。取燈順手點着了一盞殘留在房頂上的吊燈,就見時令從門外閃了進來。時令臉上格外嚴肅,兩條刷子眉緊鎖着,只拿眼把小襖子一陣打量。小襖子頓時緊張起來。平時時令在村裏就少言寡語,有些大模大樣,現時又在敵工部工作,小襖子就更覺出時令的威嚴。誰都知道,敵工部不同於一般抗日政權部門,是專門在暗地裏對付日本人和警備隊的。小襖子心跳着,想着我這是犯了什麼案,時令是來審案的吧。這次日本人來笨花掃蕩,我可是立了功的。莫非有人反映我要過金貴的毛布?這件事也怪我,做大褂不偷偷摸摸在家縫,還非得到城裏成衣局去砸不可。砸完又在笨花到處找絛子邊兒沿大襟,這就是暴露了目標。小襖子想到此,覺得還是自己先坦白爲好。她沒頭沒腦地對時令說:“那東西也不是我張嘴要的,是他許給我的,非給不可。”時令和取燈互相看看,覺得小襖子的話有點蹊蹺,小襖子繼續說:“不論是要的吧、給的吧,反正毛布是穿在了我身上。人家別人怎麼不穿,爲什麼就我穿?這不是,他人也走了,上了代安。這點事也成了老事,時令就寬大我吧。這件事什麼也不怪,就怪俺家的房靠着他家的房,他家有棵椿樹。還有,我剛爲抗日送了個信兒,就自大了,這也罪加一等。”
小襖子一席話,倒提醒了時令,他知道金貴送她毛布的事,現在這件事正好給他做小襖子的工作引出了話頭。時令有些和顏悅色了,兩條刷子眉一挑一挑的,一張嘴,他把小襖子叫成了甘聖心。
小襖子聽見時令叫她甘聖心,心裏果然一鬆,不覺一陣高興。甘聖心這個大名平時沒人叫她,現在時令和顏悅色叫她甘聖心,她便覺得眼前的事也許並非和她猜想的一樣,沒準兒還是一件好事哩。莫不是時令要動員她脫產吧?沒想到她給向文成送了一次信兒,竟給她帶來了如此的好運氣。小襖子忍不住高興地說:“剛纔的話都怪我多心,恁倆要是動員我脫產,誰也攔不住我。《聖經》上說浪子回頭還金不換哪。”時令和取燈又互相看看,時令趕緊攔住小襖子的話說:“脫產的事以後再說。我問你,你真做了一件毛布大褂?”
小襖子說:“嗯。”
“什麼色的?”時令問。
“蔥綠的。”小襖子說。
“沿着什麼邊兒?”時令問。
“藕荷色的,絛子上還有小碎點兒。”小襖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