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鐵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丁一還是搖頭。
“你家住哪兒?”
丁一怯然撤步。
阿姨笑笑,關上門不見了。
望着那扇幽然神祕的院門再站一會,環顧四周,這廝纔有些慌了:我KAO,這是哪兒呀?/我說:鬼知道是哪兒,這下看咱怎麼回家吧!只好憑着印象,摸索着往家走。一路上我說他:整天都想什麼呢你?他不回嘴,像似羞愧,又像似興奮。我說:你纔多大呀,就這麼些烏七八糟的念頭,將來不給咱惹出點兒什麼事來那纔怪呢!他不回嘴,像似抱歉,又像似滿足。走累了,在一條路口上坐下歇歇,那丁仍舊愣愣地出神兒。嗨嗨,想啥呢你?/你覺不覺得,這阿姨,她從前就是阿秋嗎?/從前你認識她?/或者,未來的阿秋,就是她這樣?……唉唉,這廝絕對不乏想象力。
還有一回,在別人家翻看一本雜誌,其間插了一頁彩照:碧波盪漾的池岸上一個阿娜健美的泳裝女子!嗚呼,這廝一見再告驚呆,心說世上怎會有恁多美妙女子?於是乎翻呀看呀,只差把眼珠子掉在上面了。然後問人家這雜誌是哪兒買的,然後他轉身就去街上買來一本。至此還算正常,我什麼也沒說他。可其乖張之甚還在後頭哪!買回那書,翻至那頁,顛來倒去地看了整整一下午,你猜怎的?讚歎之餘又不滿足:真個是美玉微瑕,這女子的面容似乎還不夠漂亮。左思右想,心生一計,急衝衝又找出一份畫報,剪下一個影星的笑面拼貼上去。這下可以滿意了吧?然而,不過,但是,這泳衣的面積是否還嫌大了些個?便又找來油彩和畫筆,一筆筆把那泳衣縮小,縮小……咳,不如干脆全都塗成肉色的吧。而後直腰,舒氣,眯起眼睛看看,退後幾步瞧瞧……我忽醒悟:丁一,你啥意思!那廝一驚,才覺羞恥,趕忙把雜誌合上。合上就行啦?/那咋辦?/還不趕緊燒了去!諸如這樣的事,諸如這類思緒或勾當還有很多,我都幫他瞞着,不讓任何人知道。並且私下裏我也常勸導他:這樣的心願倒也並不爲過,只是你要明白你還太小,還沒到時候。愛情哪裏是這麼簡單?我們早已不在伊甸,我們離開那兒已經很久,你還記得嗎——離開時爲啥要有那遮蔽的儀式?是呀,你還不是太懂,還不能想得很清楚,所以嘛,你要忍耐,要謹慎,輕舉妄動會給咱惹來什麼麻煩是你這樣的年齡想都想不到的……
教育和說服自然是必要,還有啓發,還有警告,甚至要嚴厲,不可估息。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本能啊,本能這東西總被低估。果然果然,這丁一終沒有讓我的擔心白費!就在我駐進他的某一個春天,這廝終於鬧出了醜事,鬧得四鄰皆知,沸沸揚揚,以至於我再想幫他瞞都瞞不住了。什麼事?什麼事還是以後再說吧,着實有的可說哪!簡而言之,就在那一年,東風驟起春光乍泄之時,此丁以其大不謹慎之行徑,爲我們贏得了一個可怕的稱號:流氓。或曰:臭流氓!
殘忍的春天
因這稱號,丁一的春天變得殘忍,好端端的忽然就充滿煩惱。就好比春光明媚,正是百花爭奇鬥豔的時節,這丁一之地忽兒天低雲暗,飛沙走石——冷言冷語如沙塵暴般聚集在我們頭頂,飄灑在我們周圍。走到哪兒,哪兒就有那稱號隱約作響,“嘶嘶嗡嗡”如蚊如蠅,隨之人羣中便有冷淡的面孔浮出,便有鄙夷的目光閃動,便有熟悉的身影調轉。春風殘忍,凜冽逼人,“乍暖還寒時,最難將息”。那時節,丁一把頭縮進衣領,踽踽獨行,步履哀慌,直想就這麼走吧走吧走吧也許能走出這個人間,走出這個世界!我呢,我也想過,是否趁早離開這一處是非之地?
全是你鬧的!我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