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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
也可以說那召喚來自空瞑,來自無限,但在青春的丁一,那仍不過是慾望。春天莫不如此,唯憑其天賦的慾望去聽那悠久的召喚。但這有什麼錯誤嗎?不,我們都應該對慾望抱有某種程度的尊重,就像我們不論做怎樣的旅行——是騎馬,是乘船,還是開車,都應對各種形式的能源報以謝忱。這樣說吧:生命即慾望。而慾望,無不驚喜於天空海闊,無不向往無限,正像此地的一首民謠所言:“我以青春賭明天”。否則,“皮之不存毛之焉附”?上帝的戲劇也就要落空。慾望不在,祈盼何由?甚至生命也無從誕生。譬如春風,唯其向生忘死,這才遊走得強勁,酣暢,妙想聯翩無孔不入。而生命的有限,那要等到秋天纔可以覺察;秋天之後,或丁一與我分手之時,他纔可能看到他的有限,並猜想我的無極之旅。
當永遠的行魂離開丁一,繼續其恆久的旅途時,生命將分作兩路:一路灰飛煙滅,一路與我同行。何以與我同行?一個姑且的生命除非錘鍊成一縷美麗的消息,方可成爲永恆的樂章,就好比一切噪音都將灰飛煙滅,唯那些美麗的故事萬古流傳。或者這樣說吧:那昂揚的慾望,除非皈依了愛願,纔會有其永遠的路途。爲什麼?因爲只有愛願可以引導永遠的尋覓(而無情無義不過是一縷自行封斷的消息),於是乎才得以與那不熄不盡的行魂如影隨形。
至於丁一嘛,此時斷言他終於會走哪條路,爲時尚早。當然我已注意到他的慾望充沛,性情憨頑。所以我知道,青春的丁一之不屈不撓,之蠻橫倔強,雖已顯露了愛的光彩,卻仍是生命固有的慾望使然,譬如洪荒之中本有的蘊藏。
前程莫測
譬如洪水,既具破壞力,又爲生命帶來滋養。譬如春天裏夭折的小樹,不死就會生長。青春的丁一就像一地野火,被無端的風暴摧殘了一回,但仍在燃燒,且漸趨強勁(不知約伯的告誡起了多少作用)。丁一謂之曰:樂觀,堅強。我暫且贊成他,但究其實際,未必沒有那麼一點煽情和自我感動。未來的路途尚遠,絕非模仿激情可以支撐。所以我對他說:哥們兒你悠着點兒。那丁於是擦乾眼淚,撫摸一下由那莫名的光照刻下的疤痕,躊躇滿志地對我說:放心吧哥們兒,咱不會趴下。然後他又找來一句豪言壯語(抑或流言蜚語)在嘴裏說着:我們一定要成功,我們一定能夠成功!
成什麼功?
他竊笑不答。
一地野火,哥們兒你要燒到哪兒去?
他一臉堅毅,似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