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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是呀,所以人要歌唱。那壓根就不是爲了表演和慶祝,更不可能是爲了票房。那是呼喚,甚至是呼救哇哥們兒——囚於身器的心魂在擊壁而歌!
引文:比如春天,比如搖滾
比如年輕的歌手沒日沒夜地彈唱,呼喊,甚至號叫,那是因爲什麼?因爲春天,靈魂尚在幼年,而生命力已如洪水般暴漲——幼小的靈魂被強大的軀體所挾持,簡陋的靈魂被豪華的軀體所矇蔽,喑啞的靈魂被喧騰的軀體所埋沒……
萬物生長,到處都是一樣。那時大地披上盛裝,一度枯寂的時空突然間被賦予了一股巨大的能量,靈魂被壓抑得喘不過氣來,慾望被刺激得不能安寧。我猜那震耳欲聾的搖滾並不是要你聽,而是要你看。靈魂的諦聽牽繫得深遠那要等到未來,等到秋天,此時年輕的歌手目不暇接,是要你看。看這年輕的軀身多麼強健,看這美麗的有形多麼輝煌,看這無形的本能多麼不可阻擋,看這天賦的才華是如何表達這一派燦爛春光。年輕的歌手把自己塗抹得標新立異,把自己照耀得光怪陸離,他是在說:看呀——我!
可我在哪兒?我是誰?
我怎樣了?我還將怎樣?
我終於又能怎樣呢?
先別這樣問吧,這是春天的忌諱。雖不過是弱小的靈魂在埋沒中的暗自呢喃,但對春天這是一種威脅,甚至冒犯。春天不理睬這樣的問題。而秋天還遠——這是春天的佳音,春天的鼓舞,是春風中最爲受用的恭維。
所以你看那年輕的歌手吧,在河邊,在路旁,在沸反盈天的廣場,在燭光幽暗的酒吧,從夜晚一直唱到天明。歌聲由惆悵到高亢,由枯疏到豐盈,由孤單而至張狂但要真誠……終至於捶胸頓足,呼天搶地,扯斷琴絃,擊打麥克風裝出來的不算;熬紅了眼睛,眼睛裏是火焰;喊啞了喉嚨,喉嚨裏是風暴;用五彩繽紛的羽毛模仿遠古,然後用裸露的肉體標明現代倘是裝出來的,春風一眼就能識破,用傲慢然後用匍匐,用囂叫然後用乞求,甚至用污穢和醜陋以示不甘寂寞,以示與衆不同……直讓你認出那是無奈,是一匹牢籠裏的困獸但肯定是裝不出來的!——但,到底是什麼呢,被困在了牢籠?其實春天已有察覺,已經感到了:我,和我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