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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他時的情景。
那是在某個不愉快的事件之後,具體是什麼事我已經忘了。時間太久遠,細節消失了。只記得是在工作中遇到些許不順,爲了什麼被人批評,回家讀書仍有些不滿,精神不集中,想法也有幾分偏激。那一次和他談了很久。我們的話題始終圍繞着書。
那是二零零六年十月的事,在我工作三個月之後。最後一次見他是在二零零九年四月。整個過程也就發生在這之間,總共兩年零六個月。
很長一段時間,他是我唯一可以說話的人。甚至在我後來戀愛的過程中,與愛情的關係都沒有與他的關係更近。我從來不曾和任何其他人討論那些問題,只有他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可以確定我對他沒有愛情,哪怕是幻想中的愛情都沒有。但是我很依賴他。我有些怕他,像畏懼一個有學識的長輩,而我的依賴也像依賴一個有學識的長輩。他有些古怪的不苟言笑,但是非常寬容,在我困惑的時候總能找到他,正如一個有學識的長輩應有的樣子。
可他不是長輩。我對他的年齡沒有概念。他比我年長,但不知道年長多少歲。他的樣子一直沒有變化,也看不出年齡。他的眼睛是深棕色,深得像黑色,盯着我的時候顯得更深,帶一副老舊的玳瑁框眼鏡。兩頰有一點凹,說話時隱約有川紋。頭髮深褐色,厚實,雜亂,略微遮擋眼睛,沒有一根白髮。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壁櫃裏許久未曾搬動的箱子,充滿過往,充滿固守的細節。
直到今天,這些記憶還這麼鮮明。每每想起來,我仍然有一點悲傷,不是激動的悲傷,而是和一樣事物永別時那種既冷漠又無望的悲傷。
我還記得那段時間每次跟他討論問題,總是從我自己的問題開始說,最後才說到宏大的主題。
那段時間,我的苦惱確實異常多。我的煩惱、我的焦躁、我的沒有方向的不安和毛球般的瑣碎的摩擦,纏繞在心裏,無法擺脫,令我每日如繭自縛。不談論這些,就似乎無法撕開一個氣口,也就無法進入更寬闊的主題。對苦惱的撕扯才讓我進入更寬闊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