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躍文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亦赤都快四歲了,孫離仍沒有栽上一盆蘭花。他找不到一個滿意的花鉢。晚上總是失眠,睡不着就會想些事情。不是他喜歡胡思亂想,而是腦子閒不下來。腦子要是長個開關就好了,想讓它停下來就按下按鈕。
很多個夜晚,他都想到種蘭花,卻苦惱沒有好花鉢。有時腦子裏會湧現很多古人詠蘭的句子。芝蘭生於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蘭草已成行,山中意味長。峭壁一千尺,蘭花在空碧。春蘭如美人,不採羞自獻。漫種秋蘭四五莖,疏簾底事太關情。名言雅句亂紛紛冒出來,有些句子也想不起是誰的了。
有天下午,他突然又想起西街那戶養蘭花的人家,忍不住騎單車跑去看。一抬頭,他看見那陽臺上又多了一盆蘭花。新添的這盆蘭花似乎不是栽在花鉢裏,而是倚石而生,石頭是灰黑色的,很像一幅古畫。
孫離細細看了老半天,不由得暗自叫絕。原來蘭花並不生在石頭裏,而是栽在一截朽木樁裏。那木樁風化得恰到好處,顯出奇石似的紋理。
他本已看清了那是個木樁,仍覺得它像太湖邊玲瓏奇巧的瘦石,而那蘭花卻像從趙孟<img src="/uploads/allimg/200411/1-2004110J1063O.jpg"/>的畫中移下來的。心想這是怎樣一戶人家,住着怎樣雅緻的人?
都說朽木不可雕,孫離知道有門絕活是專雕朽木的。他曾見過朽木雕品,別有一番高古趣味。那是上大學時,他喜歡逛古董店,偶然遇上的。他逛古董店,只爲飽飽眼福。櫃檯裏頭的東西,樣樣都是天價。
他尋思着栽蘭花,也想象過拿木樁做花鉢,卻沒有上山找過。一中後面的山坡上是找不着朽木樁的,那裏只有新栽的松樹和杉樹,都是通直通直的沒有姿態。倒是臨河有些柳樹蔸生得古怪,又有現成的空洞,若鋸下來栽蘭花,那真是絕了。前些年他同喜子常去河邊散步,見過那裏的柳樹蔸。他也只能如此想想,那楊柳漫卷清風若干年了,敗了它們實在罪過。
他幾年前去河灘找過天然石鉢,卻被喜子撞見了,說他是神經病。他說在河灘上找花盆栽蘭花,喜子死也不會相信。那放鵝的老頭也不信,只當他掉了寶貝東西。沒準那老頭兒天天會在河灘上轉圈子,反正河裏那羣白鵝也不會飄到哪裏去。
從那天起,孫離每次出門,哪怕繞道都要走西街小巷,只是想看看那盆蘭花。他很希望看到有人出來給蘭花澆水。那必是一位優雅的婦人,那婦人必是衣衫閒適,白白的手腕,鬆鬆的髮髻。她並不朝樓下瞟一眼,只慢慢地澆完水,掩上門進屋去了。可是陽臺上的那扇門,從來就不見打開過,那碎花門簾也總是閉着。
深夜裏,孫離埋頭寫小說,突然想起那盆蘭花,忍不住倒抽一口氣。他會放下筆,走到窗口,悵然良久。晚上睡不着,他也會想象那個窗口。那窗後的婦人應在三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成天散淡的樣子。孫離今年二十九歲。他在三十多歲之前,意想中的美人總比自己大十來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