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 (第15/2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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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將嫌疑目標指向老猢猻,頓時羣情激奮,四面八方包抄老猢猻,老猢猻見大夥兒來勢洶洶,慘叫一聲:“不是我,我這回真的沒去告,東寶書記救命。”
“不是老猢猻。”雷東寶沉着地給了一聲,難得的聲音不大,但旁人聽得到。以往不可一世的老猢猻捱了幾隻拳腳終於得以逃命。雷東寶再想了一下,道:“我相信徐縣長這個人。但萬一我真出事,大家當我今天開會說的話是放屁。都跟我來,我們隊部開會。小輝你也來。”
“今天的話怎麼能作廢?我們老年人要勞保,縣裏誰跟東寶過不去,我們跟誰過不去。”一個白髮蒼蒼老兒的話引發大夥兒的如雷響應,宋運輝聽着震動,見說話那老兒幾乎連站都站不住,還得靠孫兒扶着,看上去清清爽爽有古風,難怪能說出有點水平的話來。再看雷東寶,招手引大家去隊部,以前只覺他莽撞,今天見了,倒是很有大將風度。宋運輝徵詢了姐姐的意見,兩姐弟一起跟進。
大隊負責人都到隊部坐下,而外面幾百農民依然留在曬場不散。還是老書記又仔細問了士根究竟從誰那兒聽來這消息,究竟有多少人在傳這消息,那些傳消息的人態度怎麼樣。等士根說到有人鄙夷徐縣長一介知識分子,渾身軟骨頭,只會卸磨殺驢的時候,老書記的臉徹底黑了。衆人都期待老書記給個分析,老書記打開窗戶,朝外喊了一聲,叫老猢猻立刻過來。
沒多久,一頭冷汗的老猢猻戰戰兢兢出現在隊部門口,被四眼會計一把拖進來。老猢猻連連辯解:“我沒有,我真的沒去告。”
此時河東河西早已分明,老書記不再忌憚老猢猻,只淡淡地問:“你知不知道徐縣長和宮書記的關係?”
老猢猻這才放心,忙戴罪立功,說得無比詳細:“宮書記資格老,‘文革’前就是書記,現在縣裏一大幫人大多是他一手培養出來。七八年宮書記從幹校回來官復原職,上面同時派下來一個徐縣長,徐縣長一來就燒三把火,撤換不少基層幹部,聽說宮書記最先是借徐縣長這把刀裁掉三種人,後來頭痛徐縣長一氣兒把他宮書記的人也撤了。我當時也被撤,換上老書記,當初我們被撤的大夥兒搞串聯,都議論着宮書記會不會咽不下這口氣,出面反了徐縣長的決定。可宮書記最後沒行動,聽說徐縣長來頭很大,靠山在中央,他愛人一直住北京。但聽說常委開會,在某些決議方面徐縣長常受孤立。最近我沒法再關心縣裏的事,但估計格局不會有大變化。”老猢猻說話時候,兩隻眼睛猶如兩隻被堵住路的老鼠,膽怯地亂竄,又小心留意着周圍。
衆人都心說,他可真瞭解機關內幕。若不是徐縣長從天而降,與他從沒瓜葛,換個別的本地產縣長上任,估計老猢猻的位置還穩如磐石。雷東寶聽着心說,縣裏領導的關係跟清查有什麼搭界?自己把事情幹好了不就得了?宋運輝心想,徐縣長是不是已經頂不住來自宮書記積蓄幾年的壓力和孤立,決定拿姐夫開刀作爲投入宮書記大營的獻禮?他問老猢猻:“這就是徐縣長親口下指令清查小雷家的原因了?”
老猢猻依然小心翼翼地道:“目前全縣,包括全市都知道小雷家是徐縣長手中的一面旗幟,東寶書記只要沒有殺人放火做違法勾當,徐縣長不會親手砍他親手樹起的旗幟,砍我們小雷家就是打擊他徐縣長。我考慮以後以爲,這是徐縣長把本該暗中進行的事情端到明面,以往清查組都是悄悄成立,突然出現,打你個措手不及。但徐縣長這次違反常規,明着站出來成立清查組,又給清查組下指令,而且措辭非常嚴厲,這很容易讓人震驚,讓小道消息迅速傳播開來。你看士根這就聽到消息來提醒你們做好準備,你們如果早有了準備,清查組還能查得出什麼?徐縣長這一手既顯示了他鐵面無私,不徇私情,又藉此大張旗鼓幫我們小雷家洗刷控告,手腕真是高明,以前真看不出他這麼個白面書生有這等城府,難怪我會在他手裏喫癟。”
衆人聽了面面相覷,宋運輝更是大受震撼,原來同樣一件事,被內行人看着,竟能看出這等彎裏彎角門道中的門道。而一件原應私相授受很不上臺面的事,卻能被徐縣長做得如此光明正大,堂而皇之。他忍不住對老猢猻脫口而出:“你真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