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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把我藏起来,等风头过去。”
我说:“可那不是绑架么?”
“你只能这么办。”
她很镇静。我像是个溺水的人。
几个月之前,我还是个不起眼的混日子的大学生,有个做侍臣的父亲,住在他的三等公寓里,想着这个国家的伟人,渴望也成为伟人,但在琐细的生活中看不见任何途径能够接近那伟大的事业,所做的不过是听听电影歌曲,沉浸在歌曲激起的情绪中,然后又被可耻的恶习打回原形(对此我不想再多说什么,这种事情全世界都一样),总是感到被空虚的世界和奴性生活压迫着。而此时,我生活的一点一滴几乎都变了。我就像一个小孩,在雨过天晴之后看着小水洼里倒映出的天空,知道自己很安全,期望感受到恐惧,于是伸出脚去碰那水洼,刚一触及水面,水洼就变作洪水,将我冲得不知去向。这就是我在那几分钟里生出的感受。也是在那几分钟里我对周遭的世界有了这样的看法:它不再是一个平淡乏味的地方,走来走去、忙忙碌碌的都是普通人;这里暗流涌动,随时会把那些毫无防备的人冲走。她的特征全变了:那双黝黑的小脚、那对大门牙、那黑皮肤。
我得给她找个地方。那是她的主意。找旅馆或提供膳食的寄宿处绝对不行。我想了一遍我认识的人。必须排除家族的朋友和大学同窗。最后我觉得可以找城里那个雕刻匠试试。他的作坊早先同我祖上所依附的寺庙有联系。那地方我常去。我认识那位师傅。他身量不高,成天灰扑扑的,戴着眼镜。他看上去像瞎子,但那是因为他的眼镜片上总是沾满凿下的碎屑。那儿总有十来个工匠,瘦瘦小小,光着脊背,样子再普通不过,在院子里凿着刻着,锤子敲打凿子,凿子敲打石块,无时无刻不在制造二十多种不同的声音。要待在这样嘈杂的地方可不容易。但我认为那个女孩不会介意。
雕刻匠出身于中等种姓,不算低,但也绝对谈不上高,这正合我意。还有许多手工艺匠人携家带口地住在他的作坊里。
师傅正在研究一幅寺庙柱子的复杂图稿。一如既往,他见到我很高兴。我看了看他的图稿,他又拿出其他几份给我看,然后我慢慢将话题扯到那女孩身上,“低等阶层”,被家里赶了出来,受到威胁,急需找地方安身。我告诉自己说话的时候绝不能吞吞吐吐,要斩钉截铁。那师傅知道我祖上。他绝不会把我和这种女人联系在一起,我又暗示说我是替某位出身非常高贵的人物出面。谁都知道邦主同情低等阶层。那位师傅表现得好像深谙世情。
有一间屋子,就在放满各种画像雕像半身像的库房后面。这个戴着瞎子眼镜、灰头土脸的矮个子很有天赋。他不仅能做复杂精细的神像,还能为活着或死去的人塑像。他做了许多圣雄及其他民族运动伟人的塑像;他还为人家的父母、祖父母塑半身像(根据照片)。有时候这种半身像还会戴上真的眼镜。那地方满是幽灵,待上一会儿我就会觉得不安。后来听说每一尊神像都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因此他们那可怕的神力不可能施展出来,把我们全都毁灭,我这才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