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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中將摘了領章帽徽,敲打着一面很響的銅鑼,沿着大操場西邊的馬路邊走邊喊:打倒老孫。
我們在操場另一邊桃樹掩映的馬路上邁着正步跟在他兒子身後,一齊有節奏地喊:大腚、大腚。
他兒子突然笑着轉身做追趕狀,我們也笑着一鬨而散。
大批外地的紅衛兵住進了我們院,在俱樂部、禮堂、食堂凡是有空地的房子內席地而臥,每人一張草蓆,喫飯的時候就到一食堂領兩個饅頭一碗白開水。他們穿的軍裝很多是自己染的,色兒很不正,像青蘋果。正經軍裝也多是僅兩個上兜的士兵服。有人自己在下面開了兩個兜,還是能看出來,因爲士兵服上兜蓋有釦眼,而幹部服則是藏在裏面的扣袢。
他們很憨厚,個個都是樸實的農家子弟的模樣,口音很侉,見到去找他們玩的小孩就問:你爸是什麼官?你們院都是團長吧?
我們一邊在他們的地鋪上躺下起來折騰,一邊告訴他們:我們院還有好多軍長呢。
白天,他們就坐我們院卡車走了,晚上回來都很幸福,眼中閃爍着生理滿足之後尚未平復的激動和愜意。經常還有一個人處於歇斯底里狀態,跳着腳又笑又叫,眼角冒出一片片淚花,耷拉着一隻膀子,扎着五個指頭。我們院好事者圍上去輪流握他那隻手,再三地握,雙手捧住,緊緊抖動,臉上也顯示出巨大的亢進和陶醉。那是一隻被毛主席握過的手,我也擠上去拉了拉那隻手,很想叫自己激動,但沒有,只是一手汗和幾個老繭。
那人發誓這隻手一輩子不洗了。
後來,方槍槍看過毛主席檢閱紅衛兵的彩色紀錄片。毛主席很莊重,緩緩移動着身軀,在天安門城樓的白欄杆上走來走去。再看金水橋畔的那羣紅衛兵,滿臉是淚,身體一上一下地抽動,喊、叫、大汗淋漓——幹嗎呢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