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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卻似乎明白。她正拿筆梢輕敲着嘴脣,突然便不敲了。筆梢一直定在她下脣上,待她眼睛捕捉了他所有痛苦的顯示。她眼裏有了漸漸擴張的恐怖,因爲她看清他被扳的那一側肩起眼地塌下一截:它與整個身體的關係實際上已被祕密地離開了。
少尉一直半張的嘴這回合攏了。他不得不屏住每一口呼吸去抵禦這劇痛。我今夜只好朝左邊側着睡了。他不知從今後的多久,這條傷臂才能恢復使筷子,系褲帶,扣衣鈕的功能。少尉感覺一顆汗珠慢慢在他的鼻尖變大、變大。似乎他的痛得稀掉的肉體都會隨着如此稠濁的汗流淌乾淨。
“王有泉頭部負重傷,當場昏迷。兩小時後被發現……經搶救無效,死亡。”
少尉聽着“死亡”兩字被念得如此平淡,心裏幾乎爲王司務長不平起來。儘管王有泉健在時從公傢伙食裏克斤扣兩,去取寵營長夫婦和他那個穿高跟鞋、撅屁股走路的女朋友,卻也不該死罪啊。假如那天少尉沒碰見他跟在高跟鞋後面,一副十里長亭相送的鏡頭,少尉不會起心往他房裏溜的。當然,若是少尉那天沒誤掉回家探親的火車,那一切也就沒機會發生了。少尉本不該誤火車的,那天一大早他就出了門,而火車班次卻在下午。他在王府井、東單、西單大大小小的商店裏衝鋒、撤退,想買點什麼給饃饃。從絲襪到髮夾,從裙子到大衣,他都以手指去捏過捻過。但一旦他去捻衣袋裏一疊鈔票時,他便忽地炸出一身汗。最後在一傢俬營小商店裏,他看到一對耳墜。他並不懂得這兩顆賊眼珠似的小亮東西美不美,只知道一馬路女人都戴它們,包括營長老婆友惠。
“四十八塊。”
“是……金子的?”
“四十八塊你想買金子?這是人工水鑽!”
“你先別往回收,讓我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