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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說,我知道我現在老得就剩下渣兒了,走了樣了,沒法看了。你跟學校說說,要是給別人十塊,給我八塊就成。”
“我是說大爺,您上了這把歲數,硬站幾個鐘頭,哪兒站得住呢?!”
“站得住站得住!別說幾個鐘頭,就是幾天也站得住;不是能站出錢來嗎?你幫我說說,給七塊也行!”
而無定爲他爭取到的價碼是十五元一小時。極散淡的一個無定不懂自己在討價還價時的激昂來自何處:對他自己的利益,他是一向任人宰割。老頭一下在學校變得供不應求起來,因爲無定父親的“審醜說”莫名其妙地熱起來。一個頂信仰頂忠實於這個“審醜”原則的學生在全國美展中得了一等獎。許多雜誌都刊出了這個“審醜”創舉。大的畫幅上,那醜濃烈,逼真得讓人噁心。
晚秋,老頭又出現在灰色的風裏,顛顛簸簸追逐一塊在風中輕捷打旋的透明塑料膜。他對無定說,小臭兒有了鋼琴,也有了媳婦。他們交談的時間裏,無定突然發現不少陽臺上出現了人。人陰沉地,默默地俯視着他們。準確些說,俯視老頭。每張臉都板硬,盛着或顯著或含蓄的噁心。
那之後,無定再也沒見過老頭,因爲他把收垃圾的時間改在了天亮前。又一年,有朋友告訴無定,眼下有外國人和海外華僑買畫。這天他被介紹到一個捐商家。敲開門,裏面男主人對他叫:“哎呀,是你呀!不認識我啦?”無定惺鬆着眼笑笑。這笑讓對方怎麼以爲都行。男主人身後是一屋錚亮的傢俱,錚亮的各“大件兒”,錚亮的鋼琴,錚亮的一個女人。
“你媽給過我一塊冰糖呢,那時糖多金貴?忘啦?”
無定明白了,面前這個雙下巴,頭開始拔頂的男人是小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