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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川拿了髮夾到門廳的穿衣鏡前去試。她頭髮太多,卡不住。老五說他可以調整它。雨川仍繼續擺弄。這時收緊下額,雙臂舉向腦後的雨川看見自己的兩個腋窩,很輕淡地毛茸茸的。她還看見鏡子裏的老五,他嘴抿得頗喫力、敏感,或說有些傷感的眉弓投了片暗影在他眼睛上。她突然意識到兩個腋窩暴露的東西還超過了它們本身。她一下子墜下臂膀,託辭說:“胳膊酸死了!”
老五說他得看看究竟該把這東西調整到多松多緊。他捏起她的長髮,膽怯地一把一把從上往下理着。她微微側過身,斜着的眼仍盯着鏡子。老五白得失真的手與她黑得恐怖的頭髮對比得那樣疾人。老五也看懂了這對比的奇妙,他放慢手的動作,最終靜止了。雨川看他兩眼擡出兩道更深的折,像在用着力,想看透什麼。
雨川說了聲“我去睡了”,便進了屋。她把門關得很慢。然後她爲難起來:是插門栓還是不插?門栓是防人貿進的,用得着防老五嗎?不插呢,是否會顯得她不夠正經?不夠正經和過分防範都不是她想要的。夜這時突然出奇地靜,靜得有所居心,似乎她插或不插那門栓都會被這個靜聽了去,被老五聽了去。門栓會被插得“咔嗒”一聲,那一聲將刺耳而生硬,將是對那不可逾越的倫理天條無必要的重申和強調。她手在門栓上尷尬住了。“譁”地一下,直覺先於她,將門拉開了。
老五不知什麼緣故正站在門廳裏,距她只有兩三步。他害怕一樣看着她,牛奶在他手裏的玻璃杯中大幅度地傾斜一下。
“唉,老五,天這麼熱,開着門睡覺可以讓空氣對流,有點風。”雨川覺得自己聲音很磊落。“你呢?那麼多屋空着,你何苦睡你那小悶罐?……”
“我不怕熱。習慣了。我有個小電扇。”
雨川見那杯牛奶被端起、傾倒,最後剩了只空了的但已渾沌了的杯子。她那一夜感覺很碎,不知是沒關門,還是因爲最終還是睡進了他那活棺材似的屋,並“咔嗒”一聲拴上了門。
第二天是個星期日,一早接到蔡曜的長途電話,說他必須守着作者把稿寫完,確保這東西不被別人半道截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