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華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凌遲:執刑時零刀碎割。
剖腹:剖腹觀心。
……
廢品收購站裏雜亂無章,一個戴老花眼鏡的小老頭站在磅秤旁。女兒已經長大,她不願讓母親動手,自己將報刊放到秤座上去。然後掏出手帕擦起汗來,這時她感到母親從身後慢慢走開,走向一堆廢紙。而小老頭的眼睛此刻幾乎和秤桿湊在了一起。她覺得滑稽,便不覺微微一笑。隨後她驀然聽到一聲失聲驚叫,當她轉過身去時,母親已經摔倒在地,而且已經人事不省了。
他們把他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後,讓他坐下,又勒令他老老實實寫交待材料。然後都走了,沒留下看管他的人。
辦公室十分寬敞,兩支日光燈此刻都亮着,明晃晃的格外刺眼。西北風在屋頂上呼嘯着。他就那麼坐了很久。就像這幢房屋在慘白的月光下,在西北風的呼嘯裏默默而坐一樣。
他看到自己正在洗腳,妻子正坐在牀沿上看着他們的女兒。他們的女兒已經睡去,一條胳膊伸到被窩外面。妻子沒有發現,妻子正在發呆。她還是梳着兩根辮子,而且辮梢處還是用紅綢結了兩個蝴蝶結。一如第一次見到她走來一樣,那一次他倆擦肩而過。
現在他彷彿看到兩隻漂亮的紅蝴蝶馱着兩根烏黑髮亮的辮子在眼前飛來飛去。
三個多月前,他就不讓妻子外出了。妻子聽了他的話,便沒再出去過。他也很少外出。他外出時總在街上看到幾個胸前掛着掃帚、馬桶蓋,剃着陰陽頭的女人。他總害怕妻子美麗的辮子被毀掉,害怕那兩隻迷人的紅蝴蝶被毀掉。所以他不讓妻子外出。
他看到街上整天下起了大雪,那大雪只下在街上。他看到在街上走着的人都彎腰撿起了雪片,然後讀了起來。他看到一個人躺在街旁郵筒前,已經死了。流出來的血是新鮮的,血還沒有凝固。一張傳單正從上面飄了下來,蓋住了這人半張臉。那些戴着各種高帽子掛着各種牌牌遊街的人,從這裏走了過去。他們朝那死人看了一眼,他們沒有驚訝之色,他們的目光平靜如水。彷彿他們是在早晨起牀後從鏡子中看到自己一樣無動於衷。在他們中間,他開始看到一些同事的臉了。他想也許就要輪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