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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混亂極了,因爲我不斷地想到他的那張臉孔——筆直的鼻子,紅紅的嘴脣,短短的頭髮;想着他登天安門時跳躍着爬樓梯的樣子;想着他在天壇衝着迴音壁說了那麼多可笑的傻話;想着他用望遠鏡偷看京城一個窗口裏發生的夫妻糾紛……
想着他喜歡詩人顧城,喜歡顧城的浪漫和離世,喜歡顧城的超凡脫俗和想入非非。可難道喜歡顧城就非要像顧城那樣去殺人,那樣難以理喻嗎?和顧城那個世外桃源的激流島相比,也許潘小偉有一個恰恰相反的處境,也許他恰恰身處在一個比一般人的生存環境更赤裸更殘酷的現實中,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做的一切也許都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和天性,他必須承受他的年齡本不該承受的壓力和矛盾,和其他很多我們無從知曉的事情。
也許我把一切都想錯了,也許他很善,也許他很惡!
二十六日和二十七日整整兩天一夜,隊裏很多人都沒有回家,忙着清理現場勘查材料,起草給上級的情況報告,部署對潘小偉的圍追堵截。二十七日下午我實在睏乏失態,就趴在辦公桌上睡着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和潘小偉坐着我們那輛老式的桑塔納,不知去向何方。我開車他在旁邊不停地親我,還做了許多親暱的動作說了無數纏綿的話。車至半途天色突變,風捲砂石,雷雨大作。有人用力敲我們的車窗玻璃,我對潘小偉說快跑有刺客。潘小偉說別慌可去同他們講理。他把懷中抱着的一個嬰兒交給我——這孩子是誰?——然後下車去和那幾個歹徒理論。我發現他們像是很熟,像兄弟姐妹一樣有說有笑。說笑片刻竟親熱如家人般勾肩搭背揚長而去,拋下我不聞不問。我情急大喊,懷中嬰兒哭聲震耳——這孩子是誰?——我不知該怎樣哄他。忽又見一男子持槍向我走來,抬起一腳將車窗踢碎,慌亂之中我無處躲藏,心跳得接近窒息,絕望無助閉目等死。那男子向我連發數槍,我立刻感覺胸口被壓迫得無法呼吸,腦子裏幻化出金星萬點,四肢厥冷,口脣發麻,不知自己是否已死,是否已靈魂出竅……
這時我醒了,是被劉保華搖醒的,他喫驚地瞪着我,問我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幹嗎出這種怪聲。我搖頭喘氣,感到汗透內衫,疲憊已極。小薛在一旁看我,見我沒事了便又坐下。
小薛那幾天在辦公室裏一直不理我,我知道我傷害了他,可我沒有心情再去解釋什麼。
五月二十八日清晨我真的發了燒,既不是感冒也沒有炎痛,可這無名高熱一下子就把我打倒了。我媽打電話到單位給我請了假。恰巧那天萬副局長親自到我們處來,參加了由處長召集的小提琴一案的研討會,參與這個專案工作的同志除我因病缺席之外,都被通知到會。
和萬副局長一起來的,還有兩個面目嚴肅身份不明的陌生人。我們開會的時候他們一言不發,只是認真地聽,在小本上密密麻麻地記。
據後來劉保華的形容,那天會議的氣氛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大家都想往角落裏坐,處長叫大家坐攏些,李向華和我們幾個分別挪了挪位置,伍隊長依然坐在最邊上悶頭抽菸。處長看了他一眼,沒再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