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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坐的火車是早上六點多鐘進入雲南的,進入雲南後停靠的第一個小站名叫禮昂,乍聽起來還以爲到了法國的南部。自禮昂之後,列車走得越來越拖沓,停得越來越頻繁,車上的短途旅客上上下下,不斷更迭。客人的成分結構也明顯地發生了變化,有點農村包圍城市的陣勢。擁上車來的人越發普遍地,帶着大筐小簍的農貨,像趕集似的在車廂裏擠來擠去,用難懂的土話大聲吆喝,我在這些人的騷擾下,精神上不勝其累。
最讓我感到累的,還是我對面鋪位上那對一直沒有換過的年輕夫婦。他們帶着一對大概只有兩歲大的雙胞胎,那是一對龍鳳胎。他們管那男孩兒叫小阿哥,管那女孩兒叫小格格。一會兒哥哥,一會兒格格,分不清他們帶着口音的腔調是在叫誰。連那兩個不知疲倦,上躥下跳,一點家教都沒有的孩子也時常搞錯。叫哥哥時,格格會應,父母則以此爲樂,大概同時也過足了“皇阿瑪”和“皇額娘”的癮。
從真心論,我不太喜歡孩子,也許我還沒到喜歡孩子的年齡。我總覺得有個孩子在身邊什麼事都幹不成,一是太鬧,二是孩子會用各種手段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使自己成爲中心,使其他人統統變爲陪襯,這讓我覺得無趣。我一直猜不出如果我自己有一個親生的孩子該是何感覺。我會喜歡嗎?像我這樣尚沒有做父親願望的人,也許還難以體會到天倫的樂趣。
最好笑的是,在一年半之前我比現在還要年輕的時候,就已經被人指認爲父了。我被指責爲一個不負責任的,偷偷摸摸的,道德敗壞的父親。那時我連這個孩子的面都未曾見過。因爲這個孩子,我曾經不想原諒安心,我曾經和安心發生過激烈的爭吵。關於這個孩子的爭吵我至今記憶猶新。
三環傢俱城在那天上午開門營業時,我甚至比安心到得都早。當她來到她的傢俱攤位時,我已經坐在那張包了粉紅人造革的大牀上,一臉怒氣地等着她呢。
她看到我這麼早就等在這兒了,看到我臉上不加掩飾的怨恨,我想她應該是明白了,但她不動聲色,甚至還像沒事兒人似的和我心平氣和地打招呼。她說:“你來得真早。”
我冷冷地沉默了一下,回問道:“你怎麼來晚了,是不是剛送完孩子?”
安心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看我,她大概早就預料到我今天一上來就會問孩子,但我話裏的刺兒和我發泄憤怒的方式還是刺傷了她。她尷尬地站了半天,才說:“孩子的事,我找時間會向你解釋的。”
我緊跟着說:“你現在就應該向我解釋。我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你了,可你什麼都瞞着我。你到底還有多少祕密?還有多少見不得人人不了檔案的隱私?”
我的聲音大得有點肆無忌憚,安心惶惶然環顧左右,說:“楊瑞,我現在在工作。你知道我找這份工作不容易。我不能沒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