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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軍——”
鐵軍顯然是聽到了她先前的一聲尖叫,然後聽到了孩子驟然的哭喊,幾乎在安心喊出“鐵軍”兩個字的同時,他拉開了房門往外看,恰逢安心迎面衝進屋子,鐵軍沒有看到她身後有什麼人,但還是下意識地砰地關上了門。安心把孩子放在牀上,然後一把拉過桌子頂住門。鐵軍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了,但沒想太嚴重,他還反應不過來。他依然對安心板着臉,一隻手還插在褲兜裏,冷冷地問:“怎麼啦?你要幹什麼?”安心還沒有回答門就被猛然地撞了一下,撞開了一道縫。那是木門,又撞一下,那門已經劈了。鐵軍這才知道事情嚴重,他是知識分子,沒見過這陣勢,一下子就慌了。他見安心頂住桌子,他也就過去手忙腳亂地幫她頂住桌子,他剛頂住就聽見砰砰兩聲槍響,他隨即往地上一癱就不起來了。子彈是穿過半開半劈的木門射進來的,木門上的木碴爆裂,彈洞赫然!安心連忙蹲下來用桌子擋住自己,她蹲下來時看到鐵軍仰臥在地上,肩部和胸部有大片的血跡。安心摸他的臉,他的臉一動不動。她叫了聲“鐵軍”也沒有應聲。門再一次被撞了一下,一條木板啪的一聲掉了下來,整個兒門露出了一條大縫。安心下意識地放棄了固守,她從牀上抱起孩子,還是用下劈的動作,一腳劈開後窗,然後手腳並用,也不知怎麼就翻過了窗子。她一手抱緊孩子,一手抱住吊腳樓的木柱往下滑,木柱粗糙的木碴劃過她的手掌,劃破她的衣服……往下滑到一半時她的手勁用完,那隻手撐不住她和孩子的重量,整個人從半空中跌落下去,摔在南勐河冰冷的水裏。大概有幾秒鐘她失去了知覺,她摔蒙了,但孩子的哭聲又讓她驚醒。她發現孩子依然抱在她的懷裏。她對她和孩子從那麼高的木柱上跌落下來而沒有死感到驚奇。她聽到樓上的門被徹底破壞的劈啪聲,她抱着孩子,奮力向南勐河的對岸蹚過去。
河的中流,夜霧封鎖,幾乎看不清對岸的景物。河上的大霧也掩護了他們,要不然兇手可以輕而易舉地開槍將他們母子打死在河裏。她把孩子抱在胸前拼命往前走,她用盡全力但在水裏沒法邁開大步,何況她已喘得氣如裂帛力將耗盡。水慢慢淹到胸部,她不得不兩臂發抖把孩子高高舉起。孩子還哭着,除了安心自己的大口的喘息,孩子嘶啞的哭聲似乎是夜霧瀰漫的南勐河上唯一的聲音,因此肯定傳得很遠很遠。
她記不清在冰冷的河水裏掙扎前行了多久,當河水終於從胸部退下,退至腰腹時她看見了對面的岸,看見了對岸那一片朦朦朧朧的木棉樹。她跌跌撞撞,雙腳終於觸到了岸邊的沙礫,她再也支撐不住像山一樣沉重的身子,膝蓋一鬆便軟軟地癱下去。她癱坐於水中的沙礫,用垂死般的呼吸呻吟,懷裏的孩子早已哭不出聲氣。她轉身回望,對面那片吊腳樓已被夜霧遮住了全部形狀和一切聲音。
她張開嘴,眼淚馬上流進了嘴裏。她拼盡全力向對岸呼喊:
“鐵軍——”
但她彷彿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她找到對岸的派出所時幾乎已沒有開口說話的氣力,派出所找醫生來給她打了針並處理了手上的傷口。天快亮時她和潘隊長一起回到了吊腳樓。太陽剛剛露面,東方霞光映目,安心看到對岸的遠處,山流縱橫,南勐河平如鏡面,紅如血水。腳下她踩着的這塊雲南特有的赭紅色的泥土,在朝陽之下也如同血染。這裏的大小路口都已被警察和警車佔據。現場勘查和現場調查已近於收尾,有些警察已開始撤離。河上的霧氣早蔓延到岸上,所有的面孔在晨霧中都朦朦朧朧。一切遠景都呈現出淡黃髮舊的色調,惟有尚未撤走的警車上,那一閃一閃紅藍變幻的警燈才顯得格外炫目。
安心沒有找到鐵軍。她明明知道鐵軍不可能還在這裏,但她走進那間門倒窗破的宿舍沒有見到鐵軍時,心頭還是一酸。一個負責現場調查的民警走過來問她昨夜的情況,問一些細節。那民警是刑警大隊的她不認識,她除了緝毒大隊的人之外,和局裏其他單位的人很少來往。她沒有回答那位刑警的現場調查,而是帶着哭腔反問:
“我愛人在哪兒?他傷得重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