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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走出文化館的這幢小樓,站在街上發呆,我的整個行程到此一刻,已全然沒有了前進的方向。我想了半天,毫無目的地再次從縣城走回到安心家的宅院,我沒有再去敲門,而是沿着院子後面那種滿了高大筆挺的禿杉樹的山坡,沿着那山坡上一條殘石依稀的悠悠古道,走向我常會夢見的那片山間的平湖。我在湖邊眺望着對岸的草坪,草坪在陽光下顯得極其開闊。陽光把草坪盡頭那一線參天大樹的陰影,全力地向後壓去,讓那片如果走近肯定會發現極其深邃壯觀的原始森林,變得渺小而可親。
直到太陽西斜,我才從那高山平湖的岸邊返回,再次經過那座北方式宅院,院裏還未升起炊煙。我在通往縣城的歸途中一再回首凝望,竭力把黃昏中這片最後的即景與以往的想象合併,同時把留戀的目光遺落在那座院子的青磚灰瓦之上。我腦子裏居然有了那麼一個荒唐的閃念,我想如果我找不到安心,我也許會搬到這個地方,在這院子的附近住下來。
我回到清綿城,穿過兩山夾峙的街市,穿過曾扼“三宣六慰之咽喉”的古城門,再援鐵索大橋穿越天塹清綿江,在天黑前返回火車站所在的那個彈丸小鎮。我從隨身帶着的旅客列車時刻表上,找到了深夜將至的一列火車,那是從昆明開往南德的775次普快。
我想,除了安心的父母之外,唯一還有可能知道安心去向的,只有南德公安局緝毒大隊的隊長老潘。
時間還早,我在車站前的那個雜貨店裏,買了一包餅乾,拿着,並沒有打開來喫。我的腸胃在苦悶和茫然的壓抑下,幾乎沒有蠕動的樂趣。我拿着那包餅乾,坐在車站小小的候車室裏,背上的揹包顯得很沉,但我也懶得解下它來。我就這麼坐着,一直坐到夜幕降臨,坐到夜深了我才走到站臺上,嚼着餅乾去等那輛唯一在這個小站短暫停靠的夜行列車。
南德我是去過一次的,那是去年夏天將至的季節,我和安心一起回了一趟雲南,我們當然地去了南德。除了南德之外,我們還去了昆明和北邱,那時我們正興高采烈地準備結婚。
那時我剛剛獲釋出獄,我和安心都沉浸在勝利重逢的喜悅之中。我們決定結婚,再沒有什麼能夠阻礙我們正式結爲一體的事情!我們都想過,認真地商量過,無論我們的父母——主要是我爸——是否同意,是否接受;無論安心是否二婚是否有孩子;無論我們有沒有錢有沒有經濟上的能力,我們都決定結婚!我們一定要結婚!就在現在,結婚!
安心從清綿帶回的全部二十八萬元現金,爲營救我出獄花得只剩下不到三萬元了。她打電話給她的爸爸媽媽,告訴我們要結婚的想法,也說了錢的事。安心的爸爸媽媽在電話裏祝賀了我們,她媽媽還和我通了話,她聲音裏那種母性特有的辭感,令人感動。她說:“你是楊瑞吧?你知道嗎,安心非常愛你,她愛你勝過愛她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她最愛的人除了她的孩子,就是你,你知道嗎?”我說:“我知道。”
她說:“你能愛她嗎,像她愛你一樣?”
我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