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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被這電話無端叫醒,顯然很不樂意。以前優優早出晚歸,也並不來電通報,今天多此一舉,顯然不太正常。但姐夫似乎也沒多想,說:“那你去加班吧,後天你姐還要去醫院複查,你明天記着帶點錢回來。”
姐夫說到錢字,優優沒了回聲。她很難預料明天,明天會發生什麼。掛了姐夫的電話,她交了通話的費用,同時數數身上的錢數,僅有二百出頭。這時她似乎突然下了決心,她要回去!她要把這二百多元交給大姐,讓大姐好去醫院複查,以免萬一她被警察抓住,萬一這錢被警察搜去,大姐那邊豈不人財兩空。
後來優優對我說過,她那時還想到要打個電話給我,向我通報這件事情。她說她把一生所有的事都向我說了,包括那些從不示人的隱私。所以在她的感覺裏面,我成了她的一個歷史記錄,成了她的一個人生見證。她的故事橫空出現這樣一個爛尾,她覺得也該不加隱瞞地說給我聽,以便記錄真實完整。但這個電話終又沒打,原因是她當時心情太差。
她當時的心情幾乎是在告別人生,這樣的心態也許事後才能解讀——因爲以她有限的法律知識,她完全不能預料她將要承擔什麼責任。她自認爲她的引狼入室,對凌家發生的血案,有着顯見的因果關係,因此她就成了這個事件的罪魁禍首。但她還是邁開雙腳,走出那家夜間營業的餐廳,走進初冬乍寒的深夜。深夜的街頭行人稀少,她踩着凝固的燈暈踽踽獨行。她決定步行走回她的旅館,因爲夜間的公共汽車蹤影難覓。她也不想再把那僅存的二百元錢拆做車費,哪怕她爲此可能要走上一夜。
這時的優優已不覺寒冷,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有些悲壯,那一步步似乎都在走向一個終結。她的人生雖然短促,雖然乏善可陳,但回首看去,依然讓她留戀萬分。
最值得留戀的無疑還是周月。優優一路夜行,想的都是周月。這個離她越來越遠的少年,依然是她大難臨頭的精神寄託——畢竟他們曾經朝夕相處,曾經形影不離。優優就敢斷定,自周月懂事之後,大概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曾像她這樣近切地進入過他的生活,接觸過他的身體。得到這樣機會的人,大概惟有優優。
那一夜優優走過大半個北京,深夜獨行也最適於重溫那些曾有的憧憬。她走回旅館時天邊剛剛發亮,清晨的薄霧強調了初冬的陰冷,也遮住了太陽的光芒。太陽實際上已經出來了,但城市的每一條大街小巷,都被這若有若無的霧氣弄得迷濛不醒。
旅館的地下室裏靜靜無聲,就連需要趕搭早班火車的遊客都未甦醒。門房那位守夜的老頭,神色異樣地看着霧中進來的優優。那目光似乎有些好奇,又有些厭惡——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在外鬼混到清晨才歸,能有什麼好事——那老頭一定這麼想的。優優反正也無所謂了,她還衝那老頭笑了一下,笑得老頭不知如何接應。優優走過大姐的房間,駐足側耳傾聽:大姐還在熟睡,門裏靜息無聲。於是她繼續前行,行至自己的房間,發現門口的燈泡壞了,只能摸索着用鑰匙開門。門開了,她還沒把鑰匙收起,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拉進屋裏,緊接着身後一個黑影,山一樣地壓來,鉗住她的雙肩,用力往下一按。也許是角度不對,也許那人沒有站穩,優優不但沒有倒下,而且在她驚聲尖叫的同時,本能地向外一掙,竟從黑影的懷裏掙脫。同樣出於本能,她緊跟着狠狠一腳,朝那黑影踹去,黑影應聲而倒,屋門的出路豁然洞開。優優奪路而逃,她能感覺到身後,有好幾個人從屋裏追出,她聽不清他們喊了什麼,有一個人拽住了她的一隻胳膊,她甩了一下又甩開了,甩開之後又被那人拽住。她返身打了一拳,也許又是下勾拳吧,誰知道呢,下勾拳出其不意,總是非常奏效,那人的手立即鬆了。但這時又有兩人撲了上來,一齊將她撲倒,並且不再輕敵,不再給她任何掙扎反抗的餘地,她的手腳及頭部,都被巨大的力量攫住,無法再動。
他們的力量讓她感到了疼痛,但她忍住沒有出聲。她聽到頭上那人低聲的喘息,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好了好了,”頭上的人連喘帶說:“銬子!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