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巖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在這個月黑風高的不眠之夜,劉川靠了陰影搖曳的半截蠟燭,與不速而至的驚恐彼此對峙,直到黎明才勉強人夢。這一夜驚恐並不在於黑暗,也不在於孤單,而在於,他看不見危險來自何處,看不見對面那個陰冷無言的舞劍者,究竟是誰。
物業公司的保安們也很納悶,還是那句老調常彈的疑問:你最近得罪了哪個鄰居?對,這事在保安們看來,只能是鄰居乾的。這座高檔公寓門禁森嚴,院門和樓門全都設有警衛,除了樓裏的住戶之外,絕無旁門左道供外人入內。可劉川又能得罪誰呢,別看他在這裏住了八年,可他家獨居一層,與樓上樓下雞犬相聞不相往來。這幢樓裏都住了哪方神聖,他向來一無所知。
保安們當天夜裏就爲他找來了電工,電工檢查後表示配電箱損毀嚴重,需要明天大修。於是,劉川的安全感只能寄託於緊鎖的門窗和那半截從奶奶屋裏翻出來的蠟燭。
誰也說不清破壞者是爲圖財還是害命,抑或僅僅是一場過分的胡鬧。劉川想想,他家裏真正方便換錢的東西,也許只有那個乾隆筆洗,於是他端着蠟燭顫巍巍地把筆洗從書房拿到臥室,放在了自己的牀頭。其實他也不信這場全無來由的攻擊與這個並不起眼的筆洗之間,會有什麼聯繫。
那幾天,處理這隻乾隆筆洗成了劉川的首要大事。發生斷電事件的第二天一早,他就帶着筆洗去了琉璃廠大街。他在那條街上一連走了四家古董商店,只有一家肯花八千元收下這個寶貝,其餘三家都要求他把東西放下,留待仔細鑑定再說。儘管劉川一再說明筆洗的來歷,並且出示了當年拍賣的各種證明,以及後來轉給他老爸時經過公證的合約,但沒用。現在連護照都能造假,更別說這些普普通通的文件了,這年頭的白紙黑字最不靠譜。
劉川不敢把筆洗留下,但又急於出手,在醫院陪奶奶的時候,居然病急亂投醫地把筆洗拿出來向一個老醫生推銷。老醫生知道劉川家境殷實,肯定有些祖上的家底,竟然認真地問了情況。看上去老醫生更看重那些文件,翻來倒去看了半天,他問劉川:你要賣多少錢?劉川說:原價六萬,我爸收它四萬,我至少把我爸花的錢收回來吧。醫生搖頭,說:你這個呀,還是得找懂行的賣,不懂的人誰敢出這個價。劉川見他要往回出溜,連忙說:那您看它值多少錢?老醫生沒答。劉川又說:我就是想買個手提電腦,夠買個電腦的錢就行。老醫生說:手提電腦一萬塊錢就能買了。劉川說:一萬的手提電腦太次了,我想買三萬左右的,至少兩萬多的那種吧。老醫生說:兩萬?他又捧着筆洗端詳了半天,說:行,回頭我琢磨琢磨。
說了半天還是沒要,劉川怏怏地又把筆洗抱回去了。那天晚上他約了王律師,在他從醫院出來後一起喫了頓晚飯,求王律師幫他找找路子,把這個寶貝給倒騰出去。王律師是當初劉川老爸收這隻筆洗時那份轉讓合約的製作者,對筆洗的來歷和價格全都門清,但他對劉川說:當初拍賣的價格,只能參考,不能算數,單賣就不一定能賣那麼高了。劉川說:我就想買個筆記本電腦,我看中一個兩萬五的,能買就行。王律師說:你們家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你可不能像過去那麼亂花錢了。再說你現在要手提電腦幹什麼?劉川說:送人。王律師四十多歲年紀,雖然劉川臉上的羞澀一閃即逝,但沒能逃過他的眼睛。他問:送女朋友?劉川不語,低頭喝酒。王律師苦口婆心:這都是富人耍的派頭,人要窮了,就別耍這個了。劉川說:我想給她過個生日,就這一次,然後我就回監獄上班去,以後掙多少花多少。王律師嘆了口氣,又喝了口酒,說:兩萬五是嗎,那我要了吧。又說:你說我要這東西幹什麼!
王律師不僅買下了這隻筆洗,而且,把這頓晚飯的賬也給結了。劉川開車回家,路上又給季文竹打了電話,季文竹的手機依然關着。也許是因爲買電腦的錢終於有了着落,所以劉川雖然又沒打通電話,但心態不再像以前那麼躁了,一路上的情緒心平氣和。
劉川回家,把車開到地下車庫,然後乘電梯上樓,電梯開到八樓,劉川用腳跺地,但聲控的走廊燈並沒應聲而亮。劉川以爲配電箱還沒修好,不免對物業公司一肚子抱怨,幸虧他早上出門就料到這個結果,包裏還帶了一隻手電,他拿出手電去查看戶門外的配電箱,看罷更加疑惑,電線果然還是七零八亂,但模樣彷彿和昨夜又有不同。他滿腹狐疑地用手機給物業打了電話,物業也很驚訝:八樓配電箱?已經修好了呀!
很快,物業公司的一個經理摸着黑上來了,保安和電工也都陸續趕了過來,四五隻手電晃來晃去,把彼此的面孔照得鬼魅骷髏。看過配電箱後,又看劉家的門口,不知是誰驚叫了一聲,隨着叫聲大家的目光一齊向上——四五隻手電,四五雙眼睛,都清楚地看到那扇奶白色的防盜門上,幾道血紅血紅的朱漆,歪歪扭扭地寫着一個大字,筆畫粗怒,“血”流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