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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十八歲那年北上念三專,老七一直就是過着獨立打工的生活,開店後更是十幾年都沒回老家屏東喫過一次年夜飯。一個人關起門來過日子慣了,除夕又如何?頂多自己弄個小火鍋,邊喫手裏還忙着待會兒開店要給上門客人的紅包禮。招財進寶的鑰匙圈,加金光閃閃的進口保險套,一個個丟進紅包袋,都是好彩頭。
年不年夜飯從沒困擾過他,開店前的時光總是一晃很快就過去。更何況這年頭已經不興圍爐守歲這一套了,一喫完年夜飯,誰想留下來跟成家的兄嫂妹婿們談婚姻子女?單身鬼一個個都迫不及待溜出家門。到時候他們就會感謝,好在尚有 MELODY 這塊美樂之地如此善體人意,照常開店等候孤家寡人上門。
一直以爲,只要有這家店在,就夠了。
最後一次,也是唯一那一回與湯哥一塊兒過年,湯哥堅持要親自動手煮一桌年菜。兩人還煞有介事地提起菜籃跑去南門市場,在人潮中像逛大觀園似的人擠人湊熱鬧。拎着滿滿兩大袋食材回家的路上,老七心想這真像辦家家酒。到了小年夜,酒吧打烊後兩個人回到住處都已經凌晨四點,這纔開始鑽進廚房切切弄弄,一直忙到第二天快中午都忘了困。雖然自己一向喫不多,更何況那時身體已經有病,但是湯哥仍然好做那些費工的菜色。又是豆腐鑲肉,又是珍珠丸子,還有最拿手的紅燒魚,煎完再燜,好漂亮的一尾,跟飯店賣的一樣。
當初湯哥告訴他,是鼻咽癌而且他不想開刀的時候,老七還冷語回他一句:哪有你這種人,這麼不知死活的?
開刀後聲帶就毀了,再不能唱歌,湯哥說,他寧可唱到死的那一天,也不要啞了。
什麼鬼理由?老七初聽見他這說法,一度氣得不想再同他說話。
等過些日子靜下心來,老七才體會出湯哥的痛處,甚至開始自責以前爲什麼對湯哥那麼無情。不是賭氣。不是放棄治療。湯哥只是累了。就算殺死了那些癌細胞,不過就是讓他繼續在失望中苟存——
不能再唱了,湯哥的人生還剩下什麼?
之前老七在新生北路高架橋邊的那間小套房一住就是十年,買屋的存款早就夠了,但是多年來他卻始終缺乏改變生活的動力。只除了熱戀的那幾年裏,他曾經幻想過,或許可以,與那人擁有一個自己的窩。之後看着房價上漲也沒再動過心,總以爲自己死後也沒人可繼承,何必多這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