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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進裏面,張升來招呼了他們。他們走到張太太的窗下先喚了一聲“姑媽”,張太太在裏面答應了。他們走進堂屋的時候,張太太正從房裏迎出來。他們說聲“給姑媽辭歲”,就跪下去行禮。張太太雖然口裏連聲說“不必”,但已經來不及阻止他們了,便帶笑地還了禮。接着琴從她的房裏走出來,他們也給她作了揖。張太太讓他們到她的房裏去坐,李嫂泡好茶端進來。
從張太太的話裏,他們知道克明和覺新已經先後來過,坐了片刻就走了。張太太跟他們談了許多話。他們請她回孃家住幾天,她答應年初二去,她明天要帶琴到尼姑庵去給琴的祖母拜年。她又說自己喜歡清靜,這次也許住不了幾天,不過可以讓琴多住些時候。這番話更使他們高興。
他們坐了一會兒。琴邀請他們到她的房裏去,他們便跟着琴去了。
他們萬想不到房間裏還有一個人。這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穿一件淡青湖縐棉襖,罩上一件玄青緞子的背心。她坐在牀沿上埋着頭在油燈光下看書。她聽見他們的腳步聲,便放下書站起來。
他們癡癡地站在那裏,不轉眼地望着她的臉龐,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你們認不得她?”琴故意驚訝地問他們。
他們還不曾答話,倒是那個女子先笑了。但這是淒涼的微笑,是無可奈何的微笑,她的額上那一條使她的整個臉顯得更美麗、更悽哀的皺紋,因了這一笑顯得更深了。
“認得,”覺慧含笑地回答。覺民喚了一聲:“梅表姐。”他們的腦子裏還分明地留着她的印象。過去的事很快地就過去了。她如今立在他們的面前:依舊是那張美麗而悽哀的面龐,依舊是苗條的身材,依舊是一頭漆黑的濃髮,依舊是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只是額上的皺紋深了些,腦後的辮子又改成了髮髻,而且臉上只淡淡地傅了一點白粉。他們想不到這時候會在這裏遇見她。
“二表弟、三表弟……你們好嗎?……這幾年……”她說,雖然是淡淡的平常話,卻是她費力地說出來的。
“我們都好。梅表姐,你呢?”覺民親切地問道,他勉強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