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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晚上覺慧只睡了三四個鐘頭。天還沒有亮,他就醒了,躺在牀上,左思右想地捱到了天明。
是出發的時候了。他還要同覺民到琴那裏去,所以不能夠在家裏多留一會兒。覺新送他們走了半條街。
街上很清靜。有幾個提着籃子去買菜的廚子,有一個進城來挑糞的鄉下人,有兩個賣早點心的小販。天空晴朗無雲,金色的陽光燦爛地照在對門公館的牆上。無數的麻雀在槐樹枝上吱吱喳喳地叫個不停,歡迎初升的太陽。
“我去了,大哥,”在一個較小的公館的門前覺慧站住了,含淚地說,“你回去吧。”他緊緊地握着覺新的右手。
“可惜我不能夠多送你,”覺新也用淚眼看他,嘆息說。
“你在路上要好好地保重,沿途多寫信來。”
“我去了,”覺慧重複地說了這句話,又把覺新的手緊緊握了一下,他幾乎忘了自己地說:“不要傷心,我們一定會再見,我們一定有再見的時候。”他猛然把覺新的手一放,好像摔開了那隻手似的,就掉轉身走了。他的左手還提着那四筒包紮好的罐頭火腿。
他兩三次回過頭去看覺新,覺新立在別人家的門前對他招手。一直到他的背影淡到沒有了時,覺新還是呆呆地立在那裏朝着他消失的方向招手,然而他已經不看見,不知道了。
到了姑母家,兩個人走到琴的窗下。覺民先用手輕輕地在玻璃窗上敲了兩下。
裏面起了琴的咳嗽聲。一陣腳步聲過後,窗簾便揭起來,玻璃窗上露出了琴的臉。頭髮蓬鬆,臉上還帶睡容。原來她剛剛起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