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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還有輝煌的燈光從窗內透出來。裏面似乎有人在談話。
衆人走出遊廊,下了石階。前面有一點光,還有人影在動,原來袁成打了一個燈籠,蘇福空着手,兩個人恭敬地站在階下等候他們。
“袁成,花廳裏有客嗎?”周氏看見袁成便問道。
“是,三老爺在會客,是馮老太爺,”袁成垂着手恭敬地答道。
馮老太爺!這四個極其平常的字像晴天的霹靂一樣打在淑英的頭上,淑英幾乎失聲叫了出來。琴正在聽蕙講話。淑英在後面離琴有一步的光景。琴便把腳步下慢一點,暗暗地伸出手去握淑英的手。淑英不作聲,只是用感激的眼光看琴。
恰好琴也回頭來看淑英。兩對彼此熟習的眼光在黑暗中遇在一起了。琴鼓舞地微微一笑,立刻把頭掉了回去。淑英的戰抖的心稍微鎮靜一點。但是“馮老太爺”這個稱呼給她帶來的不愉快的思想和悲痛的回憶卻還不能夠馬上消去。少女的心並不是健忘的。不到一年前淑華房裏的婢女鳴鳳因爲不願意做馮樂山的姨太太就在這個花園裏投湖自荊但是這樣也不能夠使祖父不把淑英房裏的婢女婉兒送到馮家去做犧牲品。前些時候淑英母親張氏的生日,婉兒還到公館裏來拜壽。
婉兒痛苦地訴說了自己在馮家的生活情形,也講到陳家的事。
這些話淑英的母親也聽見過了,父親也應該知道。然而這依舊不能夠叫父親不聽從馮樂山的話,父親仍然要把她嫁到陳家去。馮樂山,這個人是她的災禍的根源。現在他又來了,而且同她的父親在一起談話。……她不能夠再想下去。她茫然地看前面。眼前只是幢幢的人影。她忽然覺得這一切彷彿都是空虛的夢。她的心又隱微地發痛了。
“馮樂山,他又跑來做什麼?”覺民忽然冷笑道。馮樂山,著名的紳士,孔教會會長,新文化運動的敵人,欺負孤兒寡婦、出賣朋友的僞君子(他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他恨這個六十一歲的老頭子比恨別的保守派都厲害。一年前他曾經被祖父強迫着同馮樂山的侄孫女訂婚,後來還是靠着他自己的奮鬥纔得到了勝利。如今馮樂山又來了。他想這個人也許就是爲了淑英的事情來的。於是他的心被憐憫、同情、友愛以及憤怒佔據了。然而在這時候他並不能夠做什麼事情,而且他的周圍又全是些飄搖無定的影子。他用愛憐的眼光去找淑英。
淑英就在他的前面,他看見了她的細長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