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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英也有機會去看《夜未央》。她去得比覺新遲一天,是被琴約去的。琴和覺民定了計,當着淑英母親張氏的面,請淑英在那一天到琴的家裏去玩。張氏自然不反對。淑英果然一個人坐轎子到了琴的家。琴再偷偷地陪淑英到戲園去。琴對她的母親也只說陪淑英出去買東西。她們看完戲回到琴的家,連琴的母親也不知道她們到過了戲園。淑英的母親還以爲淑英整天就在張家。
淑英進戲園,這還是第一次。裏面的一切對於她都是很新奇的。女賓的座位在樓上,她們坐的是右邊的一個包廂。樓上觀衆不多,全是白衣青裙的女學生。樓下是男賓座,年輕的學生佔了一大半,上座有八九成的光景。有人在嗑瓜子、喫花生、大聲談話、說笑。許多人仰起頭,許多陌生的眼光常常往樓上射來,使得淑英膽怯地紅了臉。樓下起了一陣喧譁。
淑英埋下頭專心讀那份說明書,卻又讀不進去。突然哨子一響,布幕拉開,整個戲院立刻變成靜悄悄的。衆人的眼光集中在舞臺上面。那裏有一間簡陋的屋子,桌上有一盞半明半暗的煤油燈。兩個女人坐在桌子旁邊忙着折報。左側有一扇小門,從門裏發出來輕微的印刷機的響聲。
“那個扮蘇斐亞的是張還如,你在公園裏頭碰見過的,”琴指着臺上那個年紀較大的婦人對淑英說。她又指了年輕的女僕說道:“這是馬霞。”“嗯,”淑英應了一聲,她已經記不起張還如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但是她仍舊注意地望着蘇斐亞和馬霞。這時從小門裏面走出來一箇中年人,手裏拿着一束報紙。
“這就是黃存仁,你一定記得他,二表哥去年在他的家裏住過一陣,”琴指着昂東親切地在淑英的耳邊說。
“嗯,我記得,”淑英微微地點頭答道。她還記得那個人,琴那天在公園裏指給她看過。她也記得黃存仁的名字。她常常聽見覺民和琴談起他,她也知道他幫助覺民逃婚的事。她並不認識他,但是她已經在尊敬他了。她這時不覺多看他幾眼,聽他在戲臺上講了些抱怨政府專制的話。
於是一個年輕人帶着一包鉛字從外面進來。琴告訴淑英這個年輕人就是張惠如,他扮演戲裏的男主角樺西里。他也就是扮蘇斐亞的張還如的哥哥。淑英含糊地答應着,她頭也不掉地望着舞臺。這時看門人領了警察進房來查房間,說是這裏有一個新來寄宿的客人沒有護照。昂東把樺西里帶來的假護照給警察看了,又花了一點錢才把警察打發走了。蘇斐亞便進內室去扶了一個工人服裝的黨大樂出來。
“這是方繼舜,他寫過文章大罵馮樂山,”琴指着那個老人說。淑英不大注意地點一下頭,她並不知道方繼舜是什麼樣的人。方繼舜常常用筆名在《利羣週報》上發表文章。她讀過那些文章,卻不知道它們是方繼舜的作品。
這個老革命黨人一面咳嗽,一面說了許多激烈的話。門鈴忽然響了。不久一個身材苗條面貌清秀的年輕女子走進房來。
“這簡直不像男人扮的。你看他走路、說話的樣子明明是個女人,”琴感到興趣地低聲對淑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