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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新本來因爲辦好了交涉自己也頗爲得意。現在他聽見芸的短短的兩句話,忽然覺得剛纔的喜悅立刻飛走了,只剩下空虛、悔恨和慚愧。感激,他哪一點值得死者的感激?他哪一點又值得面前這個天真的少女的感激?他難道不曾幫忙別人把她的堂姐送到死路上去?他難道不曾讓死者的靈柩被拋棄在古廟裏?那些時候她們就懷着絕望的心求人幫助,她們就信賴他,感激他,但是他爲她們做過什麼事情?現在他又做了什麼實際的事情?沒有,什麼也沒有!他給她們的只是空洞的同情和關心。但是她們卻用誠摯的感激來回答。現在事情還沒有辦妥,她的感激就來了。那個純潔少女的顫動聲音攪動了他的心。他沒有理由接受她的感激!而且他連過去的欠債也無法償還。
“芸表妹,你不要謝我,我還沒有做過一樁值得你們感激的事,”他掙扎了一會兒才吐出這句話來,他的眼睛也溼了。他不能夠再說什麼,或者再聽什麼,他嘆息地吐出“我去了”三個字,便猝然地轉身走了。
芸站在堂屋門口,帶着同情的和尊敬的眼光送走他的背影。天井裏很靜。陽光把梧桐葉的影子貼在她的身上,芸剛剛轉過身子,忽然一陣尖銳的笑聲從枚少爺的房裏飛出來。她不覺皺了皺眉頭。
覺新到了公司,剛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前就聽見裏面有人講話,他連忙揭起門簾進去。原來是他的四叔克安和旦角張碧秀在這裏等他。張碧秀坐在藤椅上,看見他進來連忙站起帶笑招呼他。克安坐在寫字檯前那把活動椅上,拿着一把摺扇在煽着。
“明軒,你今天怎麼這樣晚纔來?我們在等你,”克安看見覺新進來,含笑地說。他依舊大模大樣地坐在椅子上面,不過把椅子轉動了一下。
“我不曉得四爸今天要來。我剛剛到外婆家裏去過,”覺新沒精打采地答道。
“我要給芳紋買幾件衣料,來找你陪我們到新發祥去看看,”克安接口說。
“芳紋?”覺新詫異地念着這個名字,心裏還在想別的事情。
“這是四老爺給我起的號,”張碧秀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