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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封信一九二四年七月初發:
……最近三個多月給你們寫信較多,但都是短信。今天全家人都出門去了。我一個人在家清清靜靜。趁這個好機會給你們寫封長信,報告我們的近況。
二弟與琴妹之事,他們隨時都有信告訴你,我也不必多說了。他們已於前月正式訂婚,儀式非常簡單,這種訂婚在我們高家算是一件破天荒的事。這次還是參照二弟的同學黃君同一位程女士琴妹同學的婚禮安排的。此次全賴姑母出來幫忙主持,雖有外人種種閒話,我們也未受到影響。他們的婚禮不久就要舉行,至遲不過八月。二弟打算結婚後,即與琴妹一同離開省城。他或者去嘉定某中學教書,或者到北京某報館做事,兩事都在接洽中,目前尚未能決定。他主張靠自己能力養活本人,這倒是有志氣的話。我也不好勸阻他。他們的報紙現在也很發達。新社址我也去過一次。外面雖常有對報紙不利的謠言,但是除了那次勒令停刊兩週外,當局也沒有別的舉動。他的朋友方繼舜曾因學潮被捕一次,關了一個多月又放出來。這些事你一定早知道了。
省城裏剪髮的女子漸漸多起來,在街中也可以遇見。自二妹上次來信說起她剪去髮辮以後,琴妹三妹都很興奮,她們商量多日,終於得到家庭許可,已於昨日將髮辮剪去了。在你和二妹看來,這一定是個好消息。
媽身體很好,精神也愉快,就是這幾日因爲大舅的事情很氣悶。大舅變得越來越古怪了。上月枚表弟妹產一女後,大舅便藉口周家無男丁,大舅母又多年未有生育,鬧着要把丫頭翠鳳收房。外婆同大舅母都不答應。大舅差不多天天在家發脾氣,隔一天就同大舅母大吵一次。吵得沒有辦法時,外婆就差人來請媽去勸解。媽講話也無多大用處。最後還是外婆同大舅母讓步。昨天他把翠鳳收房了,還大請其客,真是怪事!外婆身體已大不如從前。芸表妹處境較好,二舅母倒很愛護她,二舅母尚明白事理,她看見蕙表妹和枚表弟妹的前例,也有點寒心,所以芸表妹今年十九歲,尚未許人家。二舅母有一次同我談起三妹,她好象還有把芸表妹送進學校讀書之意。芸表妹心腸甚好,最後很肯給枚表弟妹幫忙。她現在倒同枚表弟妹很合得來。枚表弟妹脾氣改了不少,對人也很謙和,就是臉上非常愁容,據說她一天大半悶在屋裏看書,倒是芸表妹常常去陪她談談。現在她做了母親,精神有了寄託,也許會好一點。
五嬸上月曾返家一次,看見五叔把禮拜一接在他新搬的家裏與喜姑娘同住,她住了不到十天,知道五叔快將田地賣光,又受不過氣,同五叔大吵一次,仍回到敘府去了。袁成還是在侍候她。她昨日還來過一信,說已經平安地到了沈二舅那裏。她這次回來還出城到四妹墳前去看過一次。談話中也常提到四妹,真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五叔的煙也喫成了大癮,同四叔比起來不相上下。四叔有兩個家,一個家養四嬸,一個家養張碧秀,每月花錢如水,真是坐喫山空。我倒有點替他們擔心。四叔不許五弟等進學校,只請了一位老先生在家教他們讀四書五經。情形與在老宅時極相似。我們同四叔不大來往。不過他現在在管蒸嘗賬,祖先神主牌位供在他家裏,擺供祭祖的時候,各房的人都要到他家裏去磕頭。他還是那個老脾氣,四嬸也沒有變。供菜是公賬出的錢,然而他們從來不留人喫頓飯。
陳姨太已經收回石馬巷的公館同她母親、表弟們住在一起。六弟現在跟着她,一天就是看戲、上館子,從來不讀書。陳姨太把他當成寶貝一樣。我們一年見不到陳姨太幾次。在四爸家擺供的時候也能得碰到她。不過聽說她同四嬸往來較密,出去看戲也常常請四嬸。她人長胖了,還是象祖父在日那樣穿得花花綠綠,走過來就是一股香氣。
三嬸同我們住得很近,又因爲三叔逝世前親自囑咐過我代爲照料後人後事,所以我幾乎每天都到那邊去。三嬸常有信給二妹,她一家的近況你們一定也知道。二嬸因爲二妹一時不能返家,對二妹非常掛念。二妹應多多去信安慰三嬸。四弟這學期進了一個私立學校,不過不肯用功,比從前好得有限。三嬸雖然不時管教,他總不大肯聽話。論年紀他雖有十七歲,倒還不及七弟懂事。七弟進了初小。他倒還好,也肯聽話,就是身體弱一點。新生的八妹才七個多月,長得非常象三爸。三嬸很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