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 《雨》的序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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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說得對。但是他對我多少有點誤解。我似乎生下來就帶了陰鬱性,這陰鬱性幾乎毀了我一生的幸福。但是追求光明的努力我並沒有一刻停止過。我過去短短的歲月就是一部掙扎的記錄。我的文學生命的開始,也是在我掙扎得最厲害的時期。在《滅亡》裏杜大心和張爲羣的頭腐爛了,但是李靜淑並沒有死去。在《家》中高覺慧脫離了那個就要崩潰的舊家庭。在《復仇集》裏我哭出了人類的痛苦,在《光明集》裏我詛咒摧殘愛的勢力,但是在這兩個集子裏我始終沒有停止過"光明就要到來"的呼喊。在《霧》裏,絕望的雲霧也並不曾淹沒了希望。最後在《新生》裏我更明顯地說:"把個人的生命連在羣體的生命上,那麼在人類向上繁榮的時候,我們只看見生命的連續廣延,哪裏還有個人的滅亡?"總之,即使我的小說的陰鬱氣過重,這陰鬱氣也不曾掩蔽了貫串我的全部作品的光明的希望……我的對人類的愛鼓舞着我,使我有勇氣、有力量掙扎。所以在夜深人靜時黯淡燈光下鼓舞我寫作的並不是那悲苦的心情,而是對人類的愛。我的對人類的愛是不會死的。事實上只要人類不滅亡,則對人類的愛也不會消滅,那麼我的文學生命也是不會斷絕的吧。
我寫文章如同在生活。我在生活裏不斷地掙扎,同樣我在創作裏也不斷地掙扎。掙扎的結果一定會給我自己打開一條路。這條路是否會把我引到光明,我還不能說。但是我相信我終於會得到光明的。
現在《雨》放在讀者們的面前了,請你們照你們的意思批評它吧。
巴金
1932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