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 第05章 (第1/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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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的傍晚陳真又到海濱旅館去找周如水。周如水正和張若蘭、秦蘊玉兩人走出旅館,打算到海濱去散步,在門口遇見了陳真,便約他同去。
這一次他們去得早一點。天空中還留着一線白日的餘光。
空氣已經很涼爽了。黃昏的香味和它的模糊的色彩,還有那海水的低微的擊岸聲混合在一起,成了一幅色、聲、味三者交織着的圖畫。海面上有兩三隻漁船漂動着向岸邊駛來。時而有一陣漁人的響亮的歌聲撞破了這一幅圖畫,在空中盪漾了許多。
張若蘭今晚換了一件淡青色的翻領西式紗衫,淡青色的長統絲襪和白色運動鞋,人顯得更年輕,更活潑,更新鮮,更嫵媚。秦蘊玉也換了一件翻領的西式薄紗衫,是水紅色的,而且裏面的跳舞式的汗衫也透露出來。她走動的時候,豐滿的胸部也似乎隱約地在汗衫下面微微地顫動。下面依舊是肉紅色的長統絲襪,和白色半高跟皮鞋。她顯得更嬌豔了。
她們兩人並立在岸邊,眼望着天際,望着海。身材高矮只差一點,聲音的清脆差不多,各人把她的獨有的特點表現出來,來互相補足,這樣吸引了來往的行人的讚賞的目光。她們共有的是少女的矜持的神情。她們靠近地立着,好像是一對同胞姊妹。周如水立在她們的旁邊,帶笑地和她們談話。這晚上他顯得十分快樂。
陳真故意站得離她們遠一點。可是那兩個少女的清脆的、快樂的笑聲不斷地送到他的耳裏,使他也變得興奮了。但是他一轉念間又不禁失笑起來。他想道:"我怎麼會到這個環境裏來?"於是他的眼前現出了種種的速寫:正在熱烈地討論着某某問題的同志們,大會場裏某人的動人的演說姿勢,亭子間裏的紙上的工作,茅屋中的宣傳的談話,一晝一疊、一堆一堆的書報和傳單,蒼白而焦急的臉,血紅的眼睛,樸質而期待的臉……然後又是那長睫毛、亮眼睛,老是微笑的圓圓的臉,接着又換上畫了眉毛塗了口紅的瓜子臉。這兩個臉龐交替地出現着,而且不再是速寫,卻是細緻的工筆畫了。這兩個面龐逐漸擴大起來,差不多要遮蓋了一切。他驚奇地張大了眼睛看,發現自己確實是在這樣的環境裏。前面是海,是天空;旁邊是那兩個充滿了青春的活力的少女。雖然在這兩個少女的身邊他也可以感到一種特殊的興趣,但是他覺得自己的適當位置不是在這裏,而是在那窄小的亭子間,在那廣大的會場,在那些簡陋的茅屋裏面。
她們問了他幾句話,他簡單地回答了。秦蘊玉忽然像記起什麼事情似的笑着對他說:"陳先生,你爲什麼不走過來呢?你是討厭我們嗎?"
陳真坦然笑了,他沒有露一點窘相。他想了想,慢慢地走近幾步,開玩笑地說,"不是討厭,是害怕。"於是衆人都笑了。周如水接連笑着說:"說對了。"
秦蘊玉笑得微微彎了腰,隨後又站直了,她反駁道:"害怕?爲什麼要害怕?我們又不喫人。陳先生,你說,爲什麼每個男人都追求女人呢?你忘了日本女作家說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最後她引用了那個日本女作家的話。
衆人又笑了。周如水不同意她的話,他辯道:"爲什麼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既然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爲什麼你們女人又離不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