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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開口了,語氣慍怒而陰沉:“那麼,你是要把我一腳踢開了。”
我說:“那不是我說的話。”——這是對那位負責可靠的人說的。
他說:“我沒有聽你任意擺佈,所以你要把我一腳踢開。”
我自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便已猛地坐起對他尖叫起來:“看在上帝分上,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他本能地往後躲開了。我知道對他來說一個女人的歇斯底里尖叫意味着他將捱打了。我想我們兩人竟會住在一起,而且還會如此親密得不分彼此,這真是多麼古怪,因爲我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打過人。他甚至避到了牀的盡頭坐着,隨時準備奔出去,以躲避女人的尖叫和攻擊。我不再尖叫,而是哭喊着:“你難道沒看出來,我們一直在繞着,在繞一個怪圈嗎?”他的臉色陰沉,情緒牴觸,我知道他會反對離開此地。我轉過身去,拼命壓下胃中的噁心感,說:“不管怎麼樣,簡納特回來時,你得離開這兒。”
我事先根本沒想到自己會說這樣的話,或者說想到這件事。我躺着思忖。當然這話已經說出口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問,很感興趣,並無敵意。
“要是我的孩子是兒子,你可以留下來。你們可以互相認同。至少可以待一段時間,直到你找到別的去處。但既然我的是女兒,你就得離開,因爲你會把我們看做兩個女人,兩個敵對者。”他緩緩點了點頭。我說:“這真是古怪,我一向爲厄運、天數、命中註定等等感覺所苦惱,但僥倖的是我有個女兒而不是兒子。這純粹是運氣。因此你得離開,這是沒辦法的事。而我的生活,也將因此而完全改變。”我抓住運氣這個說法,便感到自在多了,不那麼受約束了。我說:“這真是奇怪,有了個孩子,女人便感到她們步入了某種必然的命運。然而,這件我們感到最最必然的事情的核心,卻又純粹靠運氣。”他斜着眼睛看着我,目光頗多溫情而無敵意。我說:“不管怎麼說,除了機緣,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改變我有個女兒而不是兒子這一事實。試想一下,索爾,假如我有個兒子,我們就會有你們美國人所謂的關係。長期的關係。這發展下去,就會有種種可能了,誰知道呢?”
他平靜地問:“安娜,我真的給你添了這麼大的麻煩嗎?”
我說話的時候不折不扣全然是他那種慍怒陰沉的口氣——是向他學的,而此時此刻,可以說,他卻不用這種口氣說話了,因爲這時候他既溫和又幽默:“我沒耗費時間去看精神病醫生,不知道什麼人對我有好處,我只是自己照顧自己。”
“別提什麼精神病醫生吧。”他說,一邊伸出手擱在我的肩頭。他微笑着,關愛着我。那個時刻他真是一心一意的,是個好人。然而我卻已經透過他的臉,看到某種邪惡的力量,正在回到他的眼中。他正在與自我搏鬥。我看出那搏鬥正與我在睡夢中拒絕外來人物想進入我的軀體的情況類似。他這一番搏鬥如此激烈,以致他閉目凝坐時,額上汗都出來了。我拉過他的手,他便緊緊攥住我的手,說:“好,安娜,好。好。別擔心。相信我。”我們坐在牀上,緊緊握着對方的手。他擦去了額上的汗,然後親吻我,說:“放幾段爵士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