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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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委員會擔心瘟疫會隨着德國軍隊的入侵傳播到米蘭,而事實上,瘟疫的確傳播到了米蘭,而且,此瘟疫並沒有就此止住,而是蔓延到了意大利的大部分地區。根據我們故事的線索,現在我們要講述在這場災難期間發生在米蘭地區的主要事件,或者說在米蘭城裏所發生的重大事件,因爲出於各種原因,就像世界各地常常發生的那樣,當時的記錄幾乎只記錄了有關城市的情況。實際上,我們敘述這件事並非只是說明我們的主人公所處的環境,同時也是爲了在如此有限的空間內儘可能地描述一件歷史上尤其著名但鮮爲人知的事件。
在衆多當代的著作中,沒有一本著作足以提供有關瘟疫的清晰、富於條理的說法,同樣,或許也沒有一本著作能有助於形成這一說法。每一部作品(不排除裏帕蒙蒂那些在數量上和對題材的選擇上都超越其他作品的著作)都遺漏了一些在別的著作裏記載的事實。每一部作品裏都有很多重大的錯誤,但可以藉助於其他著作或現存的已出版的或未發表的官方法令,對這些錯誤進行校正和修改。我們通常發現,在這一本著作中找到的原因,卻要在另一部作品中才能找到其結果。除此之外,在所有作品中,令人感到困惑的是時間和事實的混淆,書中只有事件不停地前後運動,彷彿這些全是偶然發生的,沒有宏觀的描繪,也沒有對細節的陳述。順便提一下,這也是當時那些用粗俗語言寫成的作品比較明顯的一個特點,至少在意大利是這樣的。歐洲其他國家是否如此便只有學識淵博之人才知道,而我們也只是簡單猜測而已。後世的作者並沒有爲了找出一些與那場瘟疫相關聯的時間去研究和比較這些回憶錄,因此,通常情況下,人們對於這場瘟疫的見解很不確定,甚至感到迷惑,也就是說,對這場大災難和重大錯誤的見解很模糊(確實,那些災難和錯誤超乎人們的想象)。這種見解並非立足於事實依據,而是來自廣泛輿論。實際上,那些事實混雜了一些散亂的事件,既毫無連貫性,也沒有標註時間,也就是說,在整件事情當中,根本就毫無因果關係。我們仔細地研究比較了所有已出版的和諸多未出版的作品及大量官方文件(只有爲數不多的關於這個主題的文件保存了下來),但我們並未從這些文件裏面得到我們所需要的東西。我們並不打算敘述每一份官方文件或描述一些在某種程度上值得回憶的事件,更不願意讓那些想完全瞭解瘟疫的人認爲熟讀原著是無益的,暫且拋開這些作品的構思與撰寫,不管它屬於哪一類型的作品,我們都深深地感到它是一種充滿活力的、不能言語的力量。我們只是嘗試着去辨別和查明那些最普遍的、最重要的事實,按照它們所發生的時間重新排列,以便於追究它們的根源和性質,觀察它們之間的相互影響,從而暫時提出有關這場災難的簡要明瞭的見解,直到有人提出更好的見解爲止。
軍隊穿過的這個地區,橫屍遍野。這些屍體有的躺在老百姓的家裏,有的則被棄在野外。不久後,一些人或他們的整個家庭因感染上某種奇怪的病而相繼死去,而仍然存活的人對此類病症毫不知情,只有少數人曾經見過此種狀況的發生,因爲這些人還記得五十三年前摧毀意大利大部分地區,尤其是米蘭地區的那場瘟疫。在那個地方,那場瘟疫至今都被稱爲聖卡洛瘟疫。仁愛的力量是如此的強大!聖卡洛是一個人名,在各種各樣的有關這次災難的記錄裏面,都在很顯要的位置突出這個人,因爲仁愛使他的情感和行爲比這災難給人們留下了的印象更深,更值得人們紀念。他成爲人們心中對那些事的一種體現,因爲仁愛推動着他、指引他爲人們做嚮導和榜樣,並使他成爲願意爲他人犧牲自己的救助者。對於他本人來說,這就像在一場大災難中表現自我的機會,因此,這次災難便以他的名字命名,似乎這意味着一種征服,或意味着某種發現。
洛多維科·賽塔拉是他生活的那個時代年事最高的醫生。他不僅僅目睹了這次瘟疫的發生,而且還是多個醫生裏面最積極、最勇敢也是最著名的醫生,儘管他當時很年輕。他對當時發生的瘟疫深感疑慮,因此時刻保持警覺狀態,同時,他還忙於收集相關信息。10月20日,他在衛生委員會做報告時指出:毫無疑問,這次瘟疫源自萊科最偏遠並與貝加莫毗鄰的基烏索地區。然而,正如塔迪諾的《通報》中所記載的,衛生委員會並未對此採取任何措施。
從萊科和貝拉諾也傳來了類似的消息。這時,衛生委員會纔派出一位專員前往視察。這位專員路過科摩時,找了一位醫生同他一同前往那個地區。這兩個人要麼是由於無知,要麼是因爲別的原因,被一個來自貝拉諾的無知的老理髮師說服了。他告訴他們這種病並不是瘟疫,還補充說在一些地區,這是由秋天沼澤地裏所發出的瘴氣引起的,而在另一些地區,則是由於在德國軍隊入侵過後,人們由於缺乏食物導致飢餓,或飽受各種苦難才感染的。他們向衛生委員會報告了這個情況,而衛生委員會似乎對此情報也頗爲滿意。
然而,有關死亡的消息從四面八方紛至沓來,因此,衛生委員會派遣了兩位代表去視察情況以採取相應的措施,其中一位是上文提到過的塔迪諾,另一位是委員會的審計員。當他們到達的時候,災難已經蔓延開來,他們無須特意尋找也能隨處可見瘟疫的跡象。他們視察了萊科、瓦爾薩西納、科摩湖畔和兩座名叫蒙特·迪布里昂納和傑拉·迪·阿達的小城。他們所到地方的城鎮都用柵欄與外界隔離着,有些房屋看上去毫無生機,像是被遺棄了一樣。村民們四處逃難,有的露宿田野,有的已不知去向。塔迪諾寫道:“那些看似野蠻的人,有的手裏握着一點薄荷,有的拿着一種名叫芸香的植物,有的人拿着迷迭香,甚至還有人緊握着一瓶醋。”他們打聽死亡的人數,而這數字使他們感到非常恐懼。他們探望了感染疾病的人,檢查了死者的屍體,到處都能看到瘟疫所留下的模卻令人懼怕的跡象。隨後,他們立即以書信的形式向衛生委員會報告這悲慘狀況,委員會於10月30日收到這報告,塔迪諾說道:“準備發佈命令,禁止所有來自瘟疫區的鄉下人入城。”正當他們在起草這一法令時,委員會已經向稅務官員下達了這一指令。
與此同時,兩位專員匆忙地採取了他們認爲最好的應對措施,然後回到了米蘭。但令他們感到悲傷惱怒的是,他們所採取的措施根本不足以補救或阻止如此猖獗、蔓延得如此迅速的疫情。
11月14日,他們以口述和書信的形式向委員會報告了相關情況,委員會授命他們去晉見米蘭新任總督,並向其報告最新的事態。他們按照上級命令見了總督並進行回報,總督大人很遺憾地獲悉了這些消息,並對此深感不安,但嚴峻的戰爭形勢更令他感到緊迫不安。“但戰事更爲嚴峻。”在仔細翻閱了衛生委員會的卷宗,又跟專門承擔這項使命的塔迪諾交換了意見後,裏帕蒙蒂這樣寫道。如果讀者們還記得,這是塔迪諾第二次接受其目的和結局都相同的使命。兩三天後,11月18日,米蘭總督發佈一項公告,在這一公告中,他完全不顧在這種情況下聚集羣衆所隱藏的危險,要求公衆一起慶祝國王菲利普四世長子卡洛斯王子的誕生。在總督眼裏,一切都和平常一樣,似乎沒有人向他彙報過任何情況似的。
我們已經提及,這位新上任的總督就是著名的安布羅吉奧·斯皮諾拉,他被派遣來調節這場戰爭,糾正貢扎羅的過失,順便重治這個地區。我們再次稍稍提一下,幾個月後,在那場他特別關心的戰爭期間,斯皮諾拉去世了——他並非死於戰場,而是他爲之效力的那些人對他的種種責罵和侮辱使他悲傷過度,在牀榻上憤然死去。歷史對他的命運深表惋惜,並譴責了他人忘恩負義的醜陋行爲。歷史還詳細記載了他的軍事和政治業績,讚美他的深謀遠慮及對待各種事情的積極態度和堅韌不拔的品質。我們還可以去查證,在他所關照的,或更確切地說在他所管轄的地區,在受到瘟疫威脅及當瘟疫蔓延到這個地區時,他憑藉着這些品質做了哪些善事。
然而,撇開對此人的責難不談,人民羣衆的行爲不但淡化了我們對安布羅吉奧·斯皮諾拉的行爲的驚奇,而且還激起了另一種更爲強烈的驚奇,我說的是那些尚未染上瘟疫的地區的百姓,他們本有充分的理由懼怕這種疫病。當消息從那些受瘟疫侵害嚴重的地區,從那些幾乎半包圍着米蘭城的地區傳來的時候(有些地方距米蘭城不超過十八或二十英里),誰不會想到這將引起一場大騷亂,誰不會想到他們會採取一些或有效或徒勞的防治措施,或者至少會感到一種無益的不安吧?倘若那個時代的史書在某一方面一致的話,那就是異口同聲地證明,這樣的情形壓根兒沒有發生。在前一年的饑荒中士兵們肆意妄爲的欺壓,以及人們心裏所受的痛苦,足以說明人們死亡的原因。在大街上,商店裏,或是人們自己家中,如果某人說話時暗示了一點點危險,或談到有關瘟疫的情況,那麼他便會受到人們的懷疑、嘲弄和蔑視。這種懷疑,或更加準確地說,這種盲目和怪癖,在元老院、十夫長委員會和所有的地方行政機關裏都佔據了上風。